鼓噪的声音还在胸腔,似星河有些头晕目眩。
但态度变化太大,容易露出破绽。
于是在那双桃花眼里浮出怀疑之前,似星河抢先一步,眼睛微眯,一把攥起燕岂名的手腕,捏紧:“燕仙君真做了手脚不成?”
这动作燕岂名熟,日常发疯。
最近甩小崽子的手都甩成习惯了,他立即松了口气退开一步,转移话题:“最大的手脚不是已经在魔尊大人那里了。”
——指的是清寒在似星河丹田一事。
似星河哼一声,像是信了:“那就好,希望我与燕仙君,在剑冢之前能够相安无事。”
燕岂名跟着冷哼:“那是最好,我可不想一堆吵吵嚷嚷的乌鸦跟着钻进我房间来。”
嘿,还顺带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让似星河住进来,完美。
剑拔弩张的竹屋前,两个人拉开距离,面色冷然,彼此都很满意。
似星河转过身,手搭在隔壁屋的门上,却突然顿了一下。
燕岂名稍加犹豫:“???”
他们俩能够得上互道晚安的关系了?似星河杵在那里干嘛呢。
还没开口,青年耳廓好像染了点红,声音冷淡,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渡鸦灵气太杂,我没让他们进来。”
说完,没再停留,直直关上了门。
哦?燕岂名挠挠下巴,是说就没让他们进天衍宗?
但和他说这个是做什么……唔,承诺剑质安全?
燕岂名莫名其妙。
清寒安不安全他还不知道嘛,他现在比较担心自己不安全。
哐当,他也关上了门。
。
熟悉的竹屋里。
似星河深吸一口气,克制地闭了闭眼:
“出来。”
殃渡从他的影子里落出来,化在地上变回人形,抬头欲言又止。
他第一次看见尊上这么焦躁,明明离满月还有一些时日。
似星河用冷眼扫过,语含警告:“殃渡。”
殃渡如梦初醒,猛地想起来在尊上面前,什么才是最紧要的事。
语速飞快,汇报着尊上一出结界就着鸦羽去查的事:“天衍宗的藏书阁确有神魂修剑一事的记载,但再往上,有道气息太强,属下、属下不敢贸然突破。”
一边递过玉简:“记载不详,是在逸闻杂记中偶然发现的闲笔,都抄录在——”此了。
不等他说完,似星河劈头夺过,神识一目十行扫过:
“…………盖闻上古大能者,禀剑道而生,以灵骨为铸,化神魂为锋,人剑相契,浑然一体。然世人不察,目为荒诞笑谈耳。”
似星河哑声赞赏:“很好。”
很好。
灵骨为铸,神魂为锋。
蛟蛇所言蕴养的法子,可信度一下攀升了大半。
似星河按捺着情绪,神识扫过丹田中剑柄以下寸断的清寒,抬头眼眸生光:
“办得不错,剩下的不用你了。”
殃渡尾巴翘到一半,惊慌抬头。
尊上没说过,事办得好也要炖乌鸦啊!
似星河:“……”
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黑沉:“你带着鸦羽去搜集蕴养神魂的丹方灵药。”
“至于剩下的典籍——”丹田灵气不自觉缠上清寒剑柄,似星河看向藏书阁方向的视线锐如尖锋,“我亲自去。”
。
隔壁,刚悠哉游哉掏出瓜子的燕岂名一抖。
又、来、了。
脚踝处灵气萦绕的感觉。
像是一捧羽毛拂过,轻轻撩起痒意,一触即离,克制地在周围萦绕,生怕碰碎了似的。
但无形的存在感极强,迟迟不落下来,反而更加让人心惊。
燕岂名咬牙将瓜子一扔。
小崽子,刚回来,一个人也不能让他安生一下。
一墙之隔,似星河挥手示意殃渡退下。
临走,他突然想起来似的,又把殃渡召回来。
似星河微撇过脸,低声嘱咐:
“从明日起,无事不要靠近剑峰。”
殃渡点头应是,什么也不问,尊上吩咐不需要缘由。
点到一半,似星河沉吟片刻,改口:
“回报的事若不急,就早上过来。”
殃渡照单全收,确实,如果得了蕴养神魂的线索,肯定要第一时间呈给尊上。
似星河嫌弃地看着一边殃渡,皱眉,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花里胡哨又聒噪。
——燕岂名觉得他身边耳目太多了吗?
最后,似星河声音冷酷,一锤定音:
“日落之后,不要让我在附近看见一片鸦羽。”
殃渡欣然同——
“???”
乖乖,日落之后。
殃渡瞪着个大眼就走了,黑灯瞎火的,尊上是要对燕仙君做什么!
似星河拂灭蜡烛,一个人站在黑暗里。
化神修士无光也能视物,甚至对灵气的捕捉要更灵敏几分。
他站在那里,神识慢慢地散出去。
心跳压抑着被放开,腾腾地跳得更凶。
一种柔软的、喧乎的情感慢慢地漫上来,像是儿时娘亲换了面粉给他蒸的包子,在锅屉上趁着暖暖的热气,一点一点膨起来,涨涨的温情。
他轻轻地、一寸一寸地摸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有一点急切,又好像不是很急,就像亲眼看着包子发起来,露出一点鲜香内馅的孩子,他从大人那里得到一个承诺,关于他如何以吃上包子作结,完满地过完今天。
但心底某个缺失的角落已习惯于落空,在暖融融的期待感里仍会隐隐不安。
似星河放肆地铺开神识,至少这一刻,孩子对承诺的珍重和信任压倒了一切。
他仔细地检查着竹屋,从每一根竹子的纹理,到四下的家具陈设,一处也不放过。
清寒长于阵法,千姨极擅诡道,这三年,他除了四处征战,就是学习诡道。剥去血腥残忍的那部分,诡道和仙门的阵法传承确实极为接近。
似星河非常有耐心,从地板摸到榻上,又从榻上移到桌边,顺着桌腿一点一点往上,等屋内的每一寸都被检查过,他的目光顺着蛛丝马迹移到了桌面上。
一只茶盅定定地扣在那里,十分普通,没什么花纹。
似星河看着茶盅。
很久以来,已经不知故乡为何物的他,心头突然升起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陌生感情。
他伸出手,控制着没有颤抖。
阵眼压在下面,茶盅被移开,灵气一激,露出一道有些眼熟的纹样。
似星河用得不多,但他对待阵法一向认真。
灵线攒成的咒文简单,不会错认。
眠。
视线一遍遍下意识地描摹。
包子热乎乎的面香,裹着野菜的清甜味,一点点咂上舌尖。
似星河突然有点想哭。
。
燕岂名在屋里踱步,看见隔壁灭了灯火。
脚踝上将落未落的灵气倒是散了。
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啊!
小崽子在黑暗里打会坐,回忆往昔,突然想起,欸嘿——
这是什么?剑还在这,顺手摸一下!
燕岂名手里掐着道灵气,按着这边桌上与那头阵眼相通的枢机,有些犹豫不决。
倒不是担心似星河还留了鸦羽。
小崽子有时候坏心眼挺多,但这种时候说话,他还是信的。
他是担心,似星河要是又睡过去,他要不要偷偷过去看一眼呢?
没别的,主要是小崽子自己的暗伤还没好,又帮自己蕴养本命剑,不知道会不会添了负担,上次才替他补些本元,又糟蹋进去。
但要是又遇到上次那样的事……
燕岂名背后一凉,总觉得怪危险的。
想来想去,按在枢机上的手又收回来,转而摸出一道通讯玉简。
燕岂名翻了翻,半天没找到人,又扒拉着往来通讯看了一下。
找到了,又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