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岂名一惊。
似星河正给他解开头上发带。
燕岂名倏地一捂头发,抬头对上似星河的眼睛。
黑沉的眸子让他喉咙干涩,燕岂名:“我……我喝了酒,要先沐浴一下。”
似星河嗯一声,继续帮他解开发带,用犀梳将披散的头发理顺了。
后间屏风里置了浴桶,能直接通鹤舟上储的水,灵阵一开便腾腾地热了。
燕岂名坐进去,实则没什么沐浴的心情,但硬是洗得水声哗啦。
热气蒸得他脸烫烫的。
燕岂名忍不住看屏风那边,外间烛火映得很亮,但他看不太清似星河的影子。
不知怎的,竭力忘了好久的幽冥那夜翻上心来,一幕幕闪过好像才发生似的。
谢枕欢的意思是,男人和男人……也可以……那……
所以是怎……
燕岂名忍着没尖锐爆鸣,啪一下打在水面上。
水花四溅,似星河的声音隔着屏风:“……阿名?”
燕岂名慌慌张张,声音带笑:“我脚下不稳,往水里跌了一下,没事。”
说不好热水是把他洗糊涂还是洗清醒了,总之,燕岂名终于拖拖拉拉洗好时,觉得面对似星河有底气了一点。
他是普通地帮忙,普通地帮忙……
燕岂名走出烟纱屏风。
黛鸦长发湿漉漉披在雪白里衣上,露出的一截脖颈蒸润着浅粉,显得肌肤愈发莹白起来。
桃花眼也微含着水意,比平日多了种别样风情。
似星河正倚在榻边看鸦信,眼神沉沉地穿过纸笺,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过来突然一怔。
他快步走来,取过巾帕,运起灵力帮燕岂名擦头发:
“怎么不叫我?”
燕岂名不愧是给自己洗清醒了,低着头任他摆弄。
从这个视角看,水珠在烛火下折射着细芒,顺着纤白的后颈滚落,没入领口,余下的景色若隐若现。
似星河的喉咙紧了紧。
难道是他想错了,阿名今晚不对劲,其实是……
但有这两日的禁令,似星河不敢造次,乖乖帮燕岂名擦干了头发。
“小燕哥哥,好漂亮,”他轻声说着,把燕岂名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碰了一下额头,飞快地道,“我打了架,也去洗一下。”
漂亮?
燕岂名还没反应过来,似星河已经去洗了。
漂亮是什么意思?
似星河洗得很快,甚至没听见他换水。
他眉眼很亮,身上的水汽微凉,有些少年气的锋锐雀跃。
燕岂名欲言又止:“……你用我的……”算了。
似星河挤上来,解释:“太晚了,节约时间。”
燕岂名沉默,是他洗太久了?
似星河亲亲他的额头,脸有点红:“小燕哥哥洗过的水也很好闻。”
燕岂名:“???”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打出加倍问号:“???”
不是,你再说一遍呢,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似星河也觉得自己的话出格。
但他有些抑制不住。
特别是阿名盈着水意的眸子映着烛火,微微震惊地瞪大看着他时,就好像在邀请自己变成一个登徒子,把心里出格的想法通通讲给他听。
确实是他先的。
胸口契印痒痒的,似星河翻身抱住燕岂名,声音很轻:“小燕哥哥,已经过了子时了。”
燕岂名的视线立时落在似星河形状好看的唇上。
两天过去了。
他恨自己懂得这么快!
不不不不不,绝对是哪里有问题,燕岂名从自己一团糨糊的脑子里搜刮,直觉这种不对劲不是因为谢枕欢和秦绝的事。
烛火晕着蒙蒙的光,小崽子凑上来。
燕岂名猛地偏头:“等一下!”
湿润的吻落在耳夹,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燕岂名抖抖索索推开似星河:“等、等一下。”
似星河愣了下,撑起上身。
他的眉眼在烛光下变幻,迟疑半晌,问:
“阿名,是听了谢枕欢和秦绝的旧事吗?”
燕岂名才刚整理好呼吸,登时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
他猛一抬头,防御性提问:“什么旧事?”
不是,谢枕欢还是秦绝这么大嘴巴吗?也没看见有谁有机会说给小崽子听啊!
还是说……燕岂名惊恐地看似星河,难道、难道他真的天赋异禀,一眼就看穿了,那他他他……
燕岂名瞬间觉得小崽子危险起来。
他心慌得不行。
似星河一点不明白这种惊慌从何而来,但不妨碍感受到燕岂名的情绪,按着他的手腕,轻轻安抚:
“阿名,我们不会同他们一样的。”
燕岂名下意识:“当然不会!”
嗯?
不会吗?他抬头看去。
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轮廓上,浮出一丝少年人的虔信,但又很稳重很笃定,带着岁月的沉淀。
似星河:“因为阿名永远不会说我不是正道,而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阿名离心。”
谁和你说这个了?燕岂名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也猜出来他们的旧事了?”
问完,屏住呼吸。
似星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们分开的原因太傻了。”
抵住燕岂名的额头,“小燕哥哥不觉得吗?”
燕岂名咬牙切齿:“……对,太傻了!”
似星河疑惑地拉开距离,低头亲了燕岂名一下:
“不要为别人的事忧虑生气了。”
烛火下他的眼睛湿漉漉亮晶晶,带着一种纯净的孺慕:“我会永远跟着小燕哥哥的。”
那真是一种非常干净又虔诚的眼神。
然后他躺回去,把燕岂名圈在胸前,下巴蹭了蹭燕岂名的头顶,“我什么也不做。”
落下轻吻,“不早了,睡吧。”
黑暗里,燕岂名的心跳声简直要逃出这间屋子。
大起大落之下,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小崽子什么也不做,但他想对小崽子做什么就说不好了。
。
第二日清晨,太阳刚跃入云层,鹤舟已经到了清徵宫前。
搜寻秦绝的追兵不会放弃,他们碍于天衍宗的关系没敢查过来,但夜里已经几度让燕岂名感受到存在。
燕岂名布下阵法,把谢枕欢和沈鸣玉隐匿在舟上,秦绝则提前离开。
舷板上,似星河换了一身白色法衣,玉冠广袖,俊逸非凡,颇有仙修风范。
同样着白衣的燕岂名过来,他转身轻笑:“师兄。”
燕岂名有点脸红,原因很简单,他一看见似星河,就想起早上起床被似星河“冒犯”了一下。
原也怪不得小崽子,但……
燕岂名咬牙,竭力不显得很在意。
似星河轻拉燕岂名的衣袖,本是避嫌不拉手的动作,偏被他作出一副撒娇讨饶的样子。
他低声道:“师兄不是说了,都是正常现象。”
燕岂名表情泰然:“嗯。”
似星河有点想笑,视线扫过青年红透的耳尖,若不是还要去见人,真想咬一口。
殿檐叠宇,依山势错落,青玉长阶,随地形起伏。
清徵宫正殿藏在层层竹海之后,清雅非凡,遥遥可闻仙乐萦绕,风铎声疏落有致,
相比天衍宗的气势,要更中正宽和。
掌门沈衡,便是这样一个气质清雅中正的中年人。
“燕师叔!”
他自正殿远远迎来,将引路的弟子挥散,亲自上前见礼,迟疑半晌转向似星河:“这是……”
然后认出来似的,“见过师叔。”
燕岂名挑起一边眉头,原来讨魔那日也在,正好省了介绍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