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耀看见萧厉,眨了眨睿智的大眼睛,用小烟嗓字正腔圆地喊道:“父皇!”
叶眠笑了:“你看,九耀吐字多标准,过不了几个月就能和咱们交流了。”
萧厉轻轻咳嗽了一声,板着脸:“什么父皇,莫要乱叫。”
但是上翘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
叶眠啃羊排,萧厉就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不时用银箸夹一块生肉喂给九耀。
他忽然问:“眠眠,你想做皇后吗?”
叶眠握着羊排的手一松,九耀瞅准时机双翅一展,嘎的一声扑腾过来,尖利的喙稳准狠地叼住羊排,两只爪子抱着大啃特啃。
萧厉:“……他能吃熟食吗?”
“应该能吧,你看我是草,不也啃羊排。”叶眠揉揉九耀的脑袋,“你刚刚说的皇后,是什么意思啊?”
他们俩不是纯正的君臣情谊吗?
萧厉来蓬莱苑,原本是想把立后的事告诉叶眠的。
可被九耀打断了一次,他又有些犹豫了。
虽说立后的旨意已经下了,但立后大典的日子还没定,叶眠也没正式拜过叶元帅,更何况年下正是多事之秋,前朝暗流涌动,若是再出了什么变故,反倒让小含羞草白白高兴了一场。
还是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和叶眠说。
萧厉压了压心中像一簇簇花般绽放的喜悦:“没什么,朕让苏承恩带了你喜欢的莲花酥和奶茶来。”
一听有吃的,叶眠立刻就不再纠结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迅速解决掉一大盆羊排,灌了两口奶茶溜溜缝,又一刻不停地去拿莲花酥。
叶眠看起来嘴巴小,但很能装,巴掌大的莲花酥一口就能塞进去,撑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慢些吃,小心噎着。”
萧厉看着叶眠吃了三五块点心,怕他积食,就不准再吃了。
小太监奉上净手的热汤,叶眠任由萧厉抓着他的手细细搓洗,边低头向萧厉炫耀他新长出来的头发。
萧厉用毛巾把手上的水擦干,扒开叶眠的头发仔细看了看。
“不错,看着还比之前多了些头发。”
“那当然了,我感觉我快要长出第九片叶子了。”
叶眠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旋即又有些失落。
等长出第九片叶子的时候,他就要回招摇山修炼了。
这一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再来人间。
他有点舍不得萧厉。
叶眠有些难过地抿了抿嘴唇,双手搂住萧厉的脖子,小脸靠在热乎乎硬邦邦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
萧厉点点叶眠的额头:“做什么腻腻歪歪的。”
叶眠像小猫一样哼了两声,把脸埋在萧厉,半天才说:“困了,去睡觉吧。”
萧厉无声笑笑,抱着小含羞草进了寝室。
一夜好眠。
*
叶锋拼着强挨了一顿家法,终于说动叶元帅同意将叶眠收作义子。
萧厉当即下旨,册封武安侯叶仁青之次子为皇后,着礼部行挑选良辰吉日,行立后之礼。
旨意一出,朝野震动。
自从萧厉亲政后,不是没有大臣提过立后之事,折子一封一封递上去,都被萧厉以“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为由打回来了。
这几年,萧厉的帝位越坐越稳,开始着手处理世族,世家哥哥人心惶惶,只想着把女儿送进后宫,抱住家族的荣耀富贵。
谁想到,皇上竟突然下了立后的旨意,新后是寒门出身不说,竟还是个男子。
叶仁青战功赫赫,是皇上亲封的武安侯,长子更是镇守凉州,手握重兵,世族没法那新后的身份说事,就一窝蜂地攻击新后是性别。
什么男子无法为皇室开枝散叶,男子为后有违伦理纲常,折子雪片一样送到御书房,甚至还有不少三朝老臣在宫门长跪不起,求皇上收回成命。
苏承恩小心翼翼地走进御书房:“皇上,卫国公已经跪晕过去了,您看?”
萧厉冷笑一声:“又不是朕让他们跪的,晕过去就找太医。”
苏承恩满脸为难:“万岁,这卫国公毕竟上了年岁,又是三朝老臣,还是太妃之父……而且外面飘了雪花,不止卫国公,不少大臣都跪不住了。”
萧厉扬手推翻了桌上摞得小山一样的折子:“荒唐!苏承恩,摆架含元殿,朕倒要看看,这帮人是要造反不成!”
*
“求皇上收回立后圣旨。”
刚刚苏醒的卫国公颤颤巍巍从耳房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龙撵前。他身后的大臣也一齐扣头不止,一副萧厉不收回圣旨,他们就以死相逼的架势。
萧厉缓缓从轿子里走下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浮现出一层凛冽的寒意。
“朕却不知,朕的后宫,竟是由诸位做主?”
几名三朝元老没想到萧厉一上来就如此不留余地,慌忙说着“不敢”“臣等惶恐”之类的话。
“既然如此,就回府去吧,再要纠缠,休怪朕治你们一个扰乱宫廷的罪名。”
三朝元老面面相觑。
他们冒着风雪跪了这么长时间,要是现在回去,可不是前功尽弃了?
最后,还是卫国公往前跪了半步:“皇上,立后兹事体大,臣等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啊!”
“江山社稷?那依卫国公之间,朕应该立谁为后?”
“世家大族那么德言容功俱佳的女子,任皇上挑选。”
“朕看你是想举荐自己的嫡孙女吧。”萧厉面色发沉,声音带着怒火,“尔等的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朕看你们巴不得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再生上十个八个皇子皇女才算踏实!”
几位族长诺诺连声。
“卫国公,安国公,定国侯……”萧厉一边踱步,一边把几位老臣的爵位挨个说了一遍,“诸位的祖上都是景朝的开国元勋,太祖才会封了这些公爵侯爵。可你们现在看看,族中子弟有几个顶用的,成日里想着与皇室联姻维持荣华富贵,你们不觉得愧对自己的祖宗吗。”
萧厉越骂声音越高:“朕的朝廷不要顶着勋贵名号的草包废物,若是想维持家族的荣耀,便好生教育族中子弟,科举中个状元探花,自然光耀门楣。若是没本事,就守着爵位安生过日子。如果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休怪朕不念旧情。”
饶是已是数九寒冬,几位老臣依然出了一身白毛汗。
虽然萧厉没有明说,但他们不是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再作妖,皇上就要动他们的爵位了。
萧厉亲政这些年,不仅兵权由叶家父子掌握,而且每年都开科举,鼓励寒门学子入仕,世家的权势被削弱了不少,早就不复前朝的荣耀,是万万不敢和皇上顶着来的。
所有劝谏的折子被留中不发,去宫门口的跪着的大臣也都被灰溜溜赶了回来。
几个世家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再像之前那般歇斯底里地反对皇帝立男后,甚至卫国公还在朝堂上公开表示,叶元帅击退契丹,劳苦功高,册封叶家二公子为后,也是应该的。
几个闹得最厉害的老臣都不发话了,其他跟着起哄的臣子自然更不会坚持,就这样,立后的旨意顺顺当当发下去,礼部接旨后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
前朝因为立后的事闹得一片混乱,蓬莱苑却一副岁月静好。
烧得正旺的炭火和地龙让蓬莱殿温暖如春,小含羞草裹着狐皮毯子,斜斜靠在榻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拿起炕桌上白瓷碗盛的牛乳燕窝茶,用镶着粉宝石的水晶勺搅了搅,端着碗咚咚咚,一口气全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