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外面冷, 保重龙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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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好端端的就昏倒了?”萧厉冲进蓬莱苑, 厉声问道。
小亭子双眼通红,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回万岁,昭卿今天晚上还好好的, 用了一整盘樱桃肉,可吃过晚饭便昏过去了,浑身烫得厉害,根本叫不醒。”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萧厉两步走进了里屋,就见叶眠小小一只躺在床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白得像纸一样, 干枯起皮, 呼吸微弱而急促。
萧厉的心登时就悬起来了,坐在床边抓起叶眠的手。
果不其然, 一片滚烫。
“你们都是废物吗?”萧厉冲几个太医低吼,“退热开方子不会吗?”
太医扑通通跪了一地。
他们怎么不会,但是叶昭卿的脉象奇特, 以至于他们几个都是闻所未闻。好不容易试着开了方子,药却根本喂不进去,热更是降不下来,到最后他们甚至都让小亭子用烧酒给叶昭卿擦身子,可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能进太医院的都是医学世家,从小跟着父辈耳濡目染,成年之后又不知诊过多少病人,看过多少医书,这才能进太医院。
可他们却对着叶眠束手无策。
“废物,都是废物!”
萧厉气得浑身发抖,还要再骂,手心忽然被蹭了蹭。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叶眠无意识地凑过去,抱着萧厉的手,试图缓解几分身上的炽热。
萧厉哪还有空搭理太医,慌忙凑到叶眠身边,轻声哄着:“乖,别睡,睁开眼睛看看朕。”
但叶眠却并没醒,只是本能地往萧厉手上凑,两瓣干涩的唇开开合合,发出些幼猫般微弱的呓语:“难……难受,迷谷爷爷,狌狌哥哥,难受……”
萧厉的手顿了顿。
叶眠口中的迷谷和狌狌他都知道。叶眠被迷谷抚养长大,唤两句便罢了,狌狌不过是个朋友,叶眠叫他做什么?
难道他在叶眠心里,还没那只会画王八的猴妖重要?
略带着酸味的想法在萧厉脑海中不过一念而过,却让他想起来,叶眠并不是凡人,而是含羞草精。
叶眠生病,原不该找太医的。
“苏承恩,把崔春阳给朕叫过来,要快!”
于是,睡了一半的崔春阳被苏承恩从被窝里挖出来,急吼吼地赶到了蓬莱苑。
萧厉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国师,你看昭卿这是怎么了?”
崔春阳凑到床边,看了看叶眠的面相,又摸了摸含羞草的经脉,面色凝重:“万岁,这妖……昭卿怕是要进入蜕变期了。”
“蜕变期?”萧厉眉头紧皱,“何为蜕变期?”
“万物有灵,修炼数百年方能化形,但此时并不能算得上妖怪,挺多是精怪,而要从精怪修炼为妖,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萧厉点点头。
这些他多少听说过,叶眠之前总和他说,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成为大妖。
“既然是正常,昭卿为何会昏迷发热?”
“陛下有所不知,蜕变期要在妖界完成。凡间灵气稀薄,不足以支撑昭卿完成蜕变,可昭卿体内妖力蓬勃,求蜕变而不成,只能在经络里乱撞,才会导致发热和昏迷。”
“那有办法治吗?”
“蜕变期已经到了,就除了完成蜕变之外,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臣只能先开几粒丹药,暂时压制昭卿体内的妖气,万岁还是尽快送昭卿回妖界为好。”
崔春阳虽说脾气倔了点,但真本事还是有的,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每日一粒,用开水冲服,能保昭卿半月性命无虞。”
他顿了顿,看着坐在床边面色变幻的萧厉,还是没忍住:“万岁,这世间的缘法,本就不是强求得来的,您千万看开些。”
萧厉倏地转身,一双狭长的黑眸锐利地盯着崔春阳,但却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过了半晌才轻轻道:“朕知晓了,有劳国师。”
喂药也是个难题。
萧厉没让太监伺候,亲自坐在榻边,让叶眠靠在自己怀里,拿着银汤匙一点点喂。可是喂一点洒一点,一碗药见了底,却根本没喂进去多少。
萧厉急得额头上青筋蹦了蹦,苏承恩赶紧又冲了一粒丹药,递到萧厉手里,萧厉却没喂,而是直接抿了一口。
“万岁……”苏承恩惊叫出声。
自古以来,只有嫔妃给皇上侍疾的,哪里有皇上给嫔妃尝药的道理,万一损伤了龙体……
他还想再劝,萧厉一个眼神扫过来,苏承恩只得噤声。
萧厉轻柔地把叶眠搂在怀里,揉了揉含羞草软乎乎的发丝,然后便吻上了那双干枯的唇瓣。
“唔……”
叶眠微弱地挣扎了一下,萧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便立时不动了。
还是很乖的。
如果不提立后的事。
萧厉小心地把汤药渡进叶眠嘴里,逼着他把药咽进去,又含了一小口,再喂。
如此往复了十余次,一小碗汤药终于见了底,小含羞草的嘴唇也变得红红肿肿。
萧厉轻轻咳嗽一声,用帕子沾了沾嘴边残存的汤药,迎着苏承恩等侍从震惊的目光:“昭卿何时能醒来?”
崔春阳慌忙道:“最迟明日午时,昭卿便能醒来。”
“嗯。”
萧厉挥手让众人退下,寝殿里便只剩下他和叶眠。
或许是丹药有效,叶眠身上的热症退了一些,脸上潮红也淡了,惨白的一张小脸,配上眼睛下面厚厚的乌青和干裂的嘴唇,反倒显得更可怜了。
萧厉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含羞草柔软的发丝,又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小脸,最终停留在叶眠脖子下面的那道红痕。
这是那天他在马车外,被叶眠气急了之后留下的。
含羞草皮肤嫩,容易留印子,饶是过了这么多天,印记依然还没完全消下去。
萧厉用手蹭了蹭那道印子,耳边又响起了崔春阳的话。
“若是无缘,便强求不得。”
叶眠和他说人妖殊途,他不信,偏要将叶眠留在皇宫,却差点害了小含羞草的性命。
他是不是,做错了?
亲政十余年,向来乾纲独断的皇帝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榻上的小含羞草,心中竟生出了一阵懊悔和自责的情绪。
虽说是叶眠先骗了他。
但他从头至尾,也没想让小含羞草生病的。
若是强求不得,至少也要保叶眠周全。
“难受……冷……”
榻上忽然传来一道很轻微的声音,萧厉浑身一震,立刻脱鞋坐到榻上,将叶眠搂在怀里,给他暖着身体。
萧厉身上的温度高,叶眠下意识地就往他怀里窝,仰着脑袋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萧厉默默把叶眠抱紧了一些,拥着他躺下,又给小含羞草盖好了被子。
暴君的下巴抵在叶眠头顶上,闻着叶眠身上好闻的青草香味,过了好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小骗子,从一开始就骗朕,蒙得朕晕头转向,现在又要丢下朕,没良心。”
叶眠自然是听不到萧厉说的话,只一味舒舒服服地睡着。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叶眠含糊不清地呓语:“萧厉……萧厉……”
萧厉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快了些。
不管怎么说,叶眠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把叶眠关在蓬莱苑,小含羞草会不会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