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谷笑眯眯冲叶眠摆摆手:“走吧走吧,不用担心家里。”
*
回程还是极顺利的。
萧厉给他准备的包袱里放了不少金银,随便带一块都够他一路的花销了。
惦记着早点见到萧厉,叶眠路上一点都没耽搁,每天拼了命地赶路,只用了半个多月,就赶到了京城。
看着熟悉的城墙,他不由得心跳有些加速,眼睛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
五年了,他真的回来了呀。
叶眠吸了吸鼻子,背着小包袱随人流走进城墙,刚打算想办法进皇宫,就听旁边茶馆一桌茶客围在一块聊天。
其中一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唉声叹气:“我们掌柜说今年生意不好干,指不定过两天,生意就得黄了。”
“谁家生意黄了,李记绸缎庄也不可能黄啊。”另一个凑近了低声说,“你们东家,不是做了十几年的皇商吗?”
“可别提这事了。”绸缎庄伙计把茶碗重重拍在桌上,“我们东家的皇商资格,上个月被取消了,听说殿中省的公公都来了,把我们东家给吓得。”
“咋回事啊?说取消就取消?”
绸缎庄伙计指了指天:“还不是大皇子,说我们绸缎庄进贡的雀金裘衣不好,上面有孔雀的毛,伤天害理谋杀无辜雀鸟。天可怜见,这雀金裘衣不用孔雀毛,那还叫雀金裘吗?”
另一个叹了口气:“谁叫人家是千岁呢?说不能杀孔雀,就不能杀孔雀。”
叶眠不由得愣住了。
皇子?
他在话本里看到过。
只有皇帝生的孩子才是皇子!
他才走了五年,萧厉居然都有孩子了,亏他还千里迢迢从招摇山赶回来。
叶眠难过得胸口发闷,五脏六腑一抽一抽地疼,但还是不死心,挤过去问道:“抱歉,你们说的大皇子,是万岁爷的孩子吗?”
“那还能有假?”两个茶客见叶眠生得白净可爱,也愿意和他说话,“这大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当今帝后感情笃深,大皇子也倍受皇上宠爱,现在朝廷里都在传,这位往后说不准就是太子了。”
叶眠呼吸一滞,嘴巴张了张,过了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好,我知道了,多谢。”
含羞草垂着头,木木地离开了那个茶摊,看着不远处的皇宫,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也挺正常的吧,毕竟五年,对凡人来说很多了。
当初分别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不会再见面了,萧厉娶妻生子,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要不要回招摇山?
可他还是很想再见萧厉一面。
要不,就再见一面,和萧厉说自己没有失言,五年就变成了厉害的大妖怪,也过来找他了,是棵守信用的草,然后再走?
或者至少,偷偷见上他一面。
叶眠攥了攥拳头,给自己打气,一步一步,走向皇宫。
第42章
按照叶眠原本的设想, 他应该冲守卫大喊一声“我回来啦”,等着萧厉出来迎接自己,再不济也该是光明正大从皇宫正门走进去。
可现在, 萧厉已经有了皇后,他再这么贸然出现在萧厉面前, 说不定皇后会有想法。
他是一株很有礼貌, 很善良的草,绝不会破坏萧厉和新皇后的感情。
他该祝福他们的。
可怎么就是, 有点难过呢?
叶眠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莫名的委屈和酸涩, 随便找了间客栈存放行李, 摇身一变化成含羞草,溜出客栈,轻车熟路地顺着皇宫后门墙缝钻了进去。
砖红色的宫墙, 威严恢弘的殿宇,还有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亭台楼阁。
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熟悉得就好像昨天他还陪着萧厉在御书房批折子,他还是蓬莱苑那棵被皇帝捧在手心,无忧无虑的小草。
可含羞草知道,现在陪在萧厉身边的, 已经是新皇后了。
他真的成了那棵多余的草。
叶眠难过地用叶子把自己包住, 垂头丧气地在草丛里慢慢往前挪,不知道挪了多久, 才挪到御书房。
看着熟悉的殿门,叶眠又有点不敢进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厉,以及萧厉已经娶的那个新皇后。
叶眠呆愣愣地站在草丛里, 看着不远处的御书房,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勇气钻进去。
他都是大妖怪了,怎么还这么怂啊。
含羞草叹了口气,两片叶子尖无意识地相互对碰。
要不,还是先回蓬莱苑看看吧。
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回来了。
叶眠很容易地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他微微松了口,绕过御书房,径直走向蓬莱苑,紧接着就看到了宫门上冰冷的铁锁和旁边驻守的侍卫。
居然锁上了呀。
叶眠的心又凉了几分,连叶子都耷拉了下来。
不过也正常,都五年了,萧厉也娶了新皇后,蓬莱苑用不到了,自然也就锁上了。
他至少应该庆幸,萧厉没有把这个小院给别人住。
叶眠顺着后门的狗洞钻进去,不出意料地,院子里安安静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院子里的景致倒是没怎么变,红色的秋千,池塘里嬉戏的锦鲤,还有满院子漂亮的小野花。
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叶眠把根须扎进暄软肥沃的泥土里,绕着院子慢慢逛,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点酸,有点难过,又有点愤怒和委屈,最终汇集成一滴泪水,顺着叶子尖缓缓落下。
忽然,不远处传来开锁的声音。
侍卫齐刷刷地喊:“参见万岁。”
萧厉来了?
含羞草根茎一颤,慌忙躲到秋千后面,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厉大步走在前面,李承恩小碎步跟在身后。
“万岁,您保重龙体啊。”
萧厉不耐烦地扫了苏承恩一眼,苏总管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行了,别跟着朕了,让朕安静会。”
苏承恩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倒着退出去。
自从叶昭卿消失了之后,他们万岁看似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每日依旧勤于政务,实则性格越来越古怪。
以前从来只在万寿节喝酒,现在却每晚都要靠着烈酒入睡。
以前从来不信神佛,如今却在皇宫设了佛塔,早晚上香,甚至有一回他看到万岁爷跪在佛像前,用匕首划开手腕,以血研墨抄写经文。
他想冲进去求万岁莫要损伤龙体,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动不了。
万岁刚登基那会,他就跟在万岁身边,深知皇上的脾性。这位爷认准的事,就算是八匹马也拽不回来。
每日,御书房都冷清阴森得好像活死人墓,只有小殿下来请安的时候,才能多出几分人气。
但苏承恩不敢劝,他知道,蓬莱苑一日封着,就代表万岁一日还没放下叶昭卿。
谁能想到,最是无情的帝王家,却出了这样一位情种。
苏承恩带着伺候的人退出去,轻轻掩上苑门,蓬莱苑里便只剩下了萧厉。
他挽起袖子,从院子角落拿了锄头,铲了院子里多余的杂草,又给野花浇了些水。
锄草浇水一气呵成,动作非常熟练,一看就是平日经常做这种活。
叶眠躲在秋千架后面,有些发呆。
萧厉不是皇帝吗?怎么还干起了种地的活了?
难道景朝已经穷得雇不起太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