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呼吸声都放得极轻,更别提说话了。
向来行事稳重、井井有条的人第一次不知道先干什么,眼皮跳得飞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
终于,尹惟从阳台那边过来了,尹祁青看见她后,一直提着的气松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小言他身体不舒服,我们要不要把他送到医院。”
尹惟脸上的神情就比他冷静太多了,她收了终端,看着眼皮跳个不停的尹祁青,没有说话,神色看起来十分凝重。
尹祁青本来平复的心跳又被她一副表情吓得猛跳了起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尹惟嘴角抽了抽,没绷住笑了出来,朝着他摇摇头说:“不用了,梨子他应该是精神图景又出现了点问题,我刚刚已经给温暻打了电话,他说现在有空,可以过来。”
尹祁青这下看出来尹惟刚才是故意做出那副表情吓唬他。
无奈地撇了下嘴,笑了笑。
黎珞言的头还枕在他手上,尹祁青低下头看着哨兵尚还稚嫩的脸,脑子有些空白,手指微动,沿着空气缓缓移动,描摹着他眼下浅淡的青黑印记。
等到温暻来了,并且给黎珞言做了一次精神疏导之后,坐在沙发上的他一片空白的脑子才恍然意识到一个事情,他们怎么认识的温暻?
……
尹祁青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想,可能是因为黎珞言以前都只叫他一个人“哥”,但是那天温暻给他做了精神疏导之后,他居然也会眼睛亮晶晶地叫那人“温暻哥”……
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弟弟了。
“和你有关系吗?”温暻站了起来,弯起眸回他,“总归我是能够给他做精神疏导的——向导。”
他说完之后,又无声地张了张嘴。
——而你不是。
尹祁青辨认出来了他的口型,反唇相讥:“匹配度为79%的向导吗?好像没多大用。”
话音刚落,温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浅色的瞳孔里似乎在氤氲着风暴,他冷冷地看向尹祁青,唇角完全压平了。
尹祁青继续说:“而且,看起来小言和他的未婚夫感情很好。”
他在咬字上着重强调了未婚夫三个字。虽然他自己也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夫烦得不行,但这种时候哪里会管那么多,提起这个所谓的未婚夫能够刺激到对方就行。
忽的,帐篷那边传来了莫名的怪异的响动。
尹祁青敏锐地转过头去,眉眼瞬间冷冽,利刃冷刀似的,沉沉盯住那顶发出动静的帐篷,此时,刚好吹过了一阵强烈的风。
他眯了眯眼,刚才也是风吗?
他想了想,片刻后,站起了身,还是决定去那边察看一下。
“他这六年的精神疏导基本都是我在做。我只是接了个任务去污染区,没道理一回来他就要和人结婚了吧。”
温暻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你现在还没搞清楚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吗?”
温暻突然出声,让尹祁青的脚步顿住了。
雾霾蓝挑染的高大哨兵转过身,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才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但有的人,已经快到终点了。”温暻意有所指,一字一句地说,“有人犯规了。”
尹祁青皱起眉,细细思索了下他的意思,忽然抬眼:“你是说……匹配度?”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接着就看见温暻点了点头。
他知道温暻重新提交了匹配度测试申请这件事,所以——温暻是怀疑系统里测出的匹配度有问题?
但那是联邦管辖的匹配系统,其中大小分支牵连众多,假设温暻的猜想没错,谁又能有权利从中动手脚呢?
温暻微微笑着:“我不知道是故意犯规,还是无意,总之,犯规的人就该出局,对吗?”
“这只是你的猜测。”尹祁青说。
温暻的语气依旧温和,但不难听出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了:“我再说一遍,他的疏导一直是我在做。”
“你觉得这些年,他为什么一直不找别的向导?按照库里出来的结果来说,有不少向导和他的匹配度更高,不是吗?”
尹祁青顺着他的话去想了想,也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
虽然79%的匹配度并不算低,但他知道黎珞言的精神域始终很糟糕,六年里温暻给黎珞言做的精神疏导一直停留在浅层,却仍然起了显著的效用,这绝对不是匹配度79%的向导能做到的。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温暻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温和,“我只是对此做出了合理的怀疑。”
“他那个所谓的未婚夫……他们不过是被匹配度绑在一起了而已,”温暻微微垂眸,隐藏住了眼底的势在必得,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戾气,“他懂怎么给人做疏导吗?”
他舌尖抵了抵牙,很轻地念:“一个,攻击型的向导。”
尹祁青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想你说得对。”
他们对视了几秒,无言中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温暻转身准备进帐篷,和尹祁青拉开了一米远的距离时,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尹祁青,笑着开口:“哦,你之前问我,什么时候和黎珞言认识的。作为暂时的队友,我可以透露一点——”
“是他,主动来认识我的。”
重新开始擦刀的尹祁青手上动作一滞,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回应。
反光的刀身倒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雾霾蓝的头发映在刀身,更加强了没有温度的冷感,一双眸子冷得彻底。
温暻在踏进帐篷的那一刻也敛了眸。这是不是能说明,他的可替代性也没有那么强……
夜里的风刮得大,帐篷又发出簌簌的响声,没有人发现,一个黑色的人影极其迅速地从帐篷后面闪过,又穿过重重树干,最终消失了。
……
“我们帐篷里,遭小偷了。”
另一个哨兵队友回来之后,猛然发现帐篷里的物资被翻得乱糟糟的,先前被绑住的大活人向导也没了。
他气沉丹田,大喊一声:“遭小偷了啊!我操了!吗的你们都在干什么!!!”
*
易谌和林予走了之后,就只剩黎珞言一个人待在那里了。
他坐在地上,裤腿被往上挽起来了点,低着头看自己的小腿上被勒出来的痕迹。
他捏了捏那块皮肤,和手的颜色形成了强烈色差。
哇看起来好吓人。……好像他被虐待过了一样欸。
黎珞言又收回手,下巴靠在膝盖上,视线落在小腿上,似乎是在发呆。
发了会儿呆之后,大概是觉得无聊了,他就拿出了计分器,在手里把玩,嘴巴紧抿着,在上面到处点点点。
突然灌木丛那边传来一点不平常的动静。
察觉到有危险,黎珞言下意识伸手往腰间摸,结果摸了个空。欸,等等——
……易谌好像,没给他留下任何防身的武器。
黎珞言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问题。
他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后退,鞋尖触到较为粗壮的树枝后,停住了。
在灌木丛再一次发出响动时,黎珞言动了。
熟褐色的训练靴微移,靴尖触到那根树枝后灵活一挑,瞬间将地上的树枝挑起。
略粗壮的树枝飞在了空中,还没由于重力下落,忽的就被伸出的手指一勾,在半空中旋了个花。
接着就被骨节分明的手整个抓住。下一秒,树枝被稳稳掷了出去,以一种破空的力度,与空气摩擦时发出“嗖”的一声响。
灌木丛里的动静立刻大了起来,在树枝插进那里的前一瞬间,一个人影咕噜噜从里面翻身闪了出来。
“黎珞言!你差点就把我给干掉了啊!”那人有点狼狈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和粘连的草屑。
看见出来的人影,黎珞言眨了下眼睛,抓了抓头发,做了一串小动作之后,他就弯起眼睛,语气无辜地说:“我怎么知道是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