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声音穿过玻璃墙,传到他耳里时带着某种失真的味道:“他背叛了联邦。在他加入星际海盗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勇于与那群毫无人性的星盗为伍,被感染便是他为此支付的代价。小言,你觉得感染者还残存着自主思考的能力吗?”
黎珞言垂眸看着地上被寄生异兽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人,地上混杂了汗水、血液各种液体,将深黑的地面浸湿了一大片。
“我明白了。”
黑色手枪再次被他握在手里。枪口这一次对准了囚犯的眉心。
他轻轻闭上眼,碧绿的双眸被薄薄一层白皙眼皮遮盖。无形的感知在此刻由点绽开,遍布整个密闭空间中。
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眼皮在小幅度地发颤,眉心微蹙。
枪口不再停留在原先的位置,而是一点点下移。
*
“偏了。”
齐泽专注地看着屏幕,未经思考就吐出这句话。
“呵。”奚元冷笑一声,说话带刺似的,“就算你射击打个一环,他都不会射偏。”
即便态度依旧带着戾气,但明显可以看出他较刚知道那人是感染者是要放松了不少。梨子能应付,并且应对得很好。
齐泽懒得和他争辩这些,他有眼睛,能看见黑发哨兵握枪的手一点点下移。
一击毙命当然是直击眉心。他不知道屏幕里的少年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力度不够,手不够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枪口此时没有对准眉心。
还是年纪太小。联邦军校的学生即便再天才再出众,都还没有积累足够的经验,实战时缺乏经验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他能够稳稳站在感染者的对面就已经胜过了一大半军校生了。
至少齐泽可以肯定,即便是他,在已知对方是感染者的情况下,也很难做到像黎珞言一样冷静淡然。
屏幕里的哨兵扣动了扳机,子弹高速射出,最终穿过靠近嘴角的颊侧。
在齐泽看来,在目标没有动弹的情况下,相当于照着固定靶子打枪,那么这一击可以说是非常偏了。
他感到有点可惜,明明先前无论是心态还是出枪的速度都那么优秀,现在却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本来应该一枪毙命的枪口却偏了这么多……
虽然和同龄人相比仍然优秀出众,但失误在这种地方,只能说是训练不够。
他想起自己去训练场找人时,没有看见这位哨兵的身影,于是顺理成章给人下了定义:一个仗着自己执政官独子的身份便摸鱼划水、疏于训练的哨兵。
“啊啊啊!!——”
“咦呀呜——”
两道声音同时炸起。一道是属于人类濒临崩溃时的声音,另一个频率更低,是属于异兽会发出的音波。
连接着审讯室那边的音响传出的两道声音使得齐泽刹那间睁大了眼睛,他慢半拍地抬眸盯住黎珞言手上还在冒烟的枪口,终于意识到了枪口为什么要下移对准最后开枪的地方。
他不可置信地、几乎是从喉咙里噌的一下冒出来地惊道:“他能感知到异兽所在的位置?!”
不是失误,不是手抖,从始至终审讯室里的黑发哨兵手都稳得过分,每一枪都经过了考量思虑!
最后那一枪,是奔着寄生的异兽而去的!
奚元眉梢一挑,与有荣焉,唇角禁不住扬起了一个弧度。
显示屏里的黑发哨兵始终冷静又平淡,轻轻垂着眸,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身后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然后是讨论似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s+级别的感知力吗?”
“我、靠。”
“艹!我没记错的话他才刚进联邦军校吧,这个水平绝对已经秒杀大部分人了吧!”
第4章
被枪射穿的血窟窿逐渐开始张大,人类身躯的伤口里缓缓爬出一个模样怪异的生物。
那生物每移动一寸,囚犯的痛苦就增加一分,嗓音像是漏风的破手风琴那样沙哑难听,已经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语了,能发出的只有因痛苦而本能呼出的声音。
黎珞言手很稳,不受影响地枪口上移,直直对准地上不住扭动的那人的眉心,他没犹豫,也没在意一直在剧烈晃动的目标,眸光专注。这时距离他开的第一枪仅仅只有两秒间隔,他再次扣动了扳机。
仍然是直中目标,分毫不差。
地上那人失去了生息,大睁着的血红眼睛却显出一丝解脱之意。
黎珞言眼皮轻垂着,看着死人仍大睁着的眼睛,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口型是在说“安息。”
异兽仍在往外爬,它试图抓紧时间逃离这一块危险的地方。于是鼓足了劲爬出它所寄生的人类身躯。
它的移动速度极快,如今只是被人类的躯壳阻滞了速度,但只要它爬出去,只要整个身体都离开了寄生体,它就能……
“砰——”
审讯室里响起的第四声枪响。
……活下来。
异兽死了。
刚离开寄生体还没来得及窃喜的异兽被子弹射穿了躯体。丑陋的、仿佛多种不明生物杂交而成的躯体,因体态小而具有灵活、移动速度快的特点。
但此刻在黑发哨兵的枪下却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优势,在自己最擅长逃跑的这一领域被准确无误地击中。
异兽低吟了几声,被击倒在地上。
正如齐泽所想,黎珞言作为联邦军校的一年级新生,和异兽接触确实算不得不多,实战经验也少得可怜,因此他不太确定一枪能不能让异兽死透,沉着眸又补了几枪。
玻璃墙消失。
执政官慢步从那边走了过来,蹲下身将异兽尸体收进了储物戒里。
寄生物,即异兽,只有在离开感染者后才能被收集,一旦死在了感染者身体里,由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很难获取到全尸,也就不便于后续的研究。
黎珞言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才等异兽全身出来后才开枪一击毙命。
黎珞言看着他的动作,等他走过来时把手枪抵还给了他。深棕色的训练服上被沾上了部分猩红的血迹,干涸在了上面,他垂着眸,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脏了的衣服,皱了皱鼻子。
执政官关闭了连通那个房间显示屏的监控,接过枪后,这才看向黎珞言,问道:“你没有要问我的吗?”
黎珞言眼睛眨了眨,室内无风,他的头发却在很轻地晃动,半晌,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看着不复方才果断利落解决感染者时的冷静沉稳,反而神情很懵,眼神清澈又茫然,活像是意外闯进审讯室的。
执政官按了按额角,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他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话又都被咽了回去。
他抬手按了按哨兵蓬松的黑发,压扁了点,等他收回手,就看着头发又恢复了原状——嗯,像记忆棉。
黎珞言不懂他在做什么,但是在和他对视上后,下意识弯起眸子,握枪时那股自然带出的狠劲冷戾完全散尽了,弯成月牙似的绿眸只余一片澄澈干净。
执政官敛眸,率先移开了视线,没有和他一直对视下去,淡声道:“走吧。”
只是他们还没走出去,门已经被大声敲响了。
“咣咣咣!”不像是在敲门,倒像是上门讨债的。
混账得不行。
执政官拧了下眉,瞬间就猜到了外面不断敲门的是谁。刚打开门,身边就掠过一道风。他还没回头就听见身后骤然响起的声音。
“你没事吧梨子。”
黎珞言看见奚元过来了,明显放松了不少。整个人也不紧绷着了,有点像蔫趴趴的小白菜,站没个站样地靠着身边的人,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有点困,算不算有事。”
两个人就跟上课说小话开小差的学生一样,旁若无人地又开始讲话了。
直到执政官扭过头看向他们,这俩人才双双噤声,两双眼睛默契地纷纷看向执政官,表现出很配合很听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