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站在玄关,指尖抵着微凉的门板,没动。
他太熟悉兰特斯这副模样了——面上永远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眼底却藏着不见底的阴翳,像潜伏在暗处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
维伊哭得抽抽噎噎的,看见楚凌,喉咙里冒出一个嗝来,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小脸上又委屈又有些怕,像是做错事的小猫。
兰特斯顺着维伊的目光看向楚凌,笑意更深了些却没达眼底:“雄主,维伊说你把他丢在学校,他怕是以为你不要他了。”
说着,兰特斯顿了顿,低头捏了捏维伊的脸颊,声音放得更柔:“不过雄父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兰特斯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楚凌脸色难看,这话听着是在安抚维伊,实则字字都往他身上缠。兰特斯并未指责他丢下孩维伊,却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把他会抛弃维伊的念头塞进维伊心里。
楚凌压住心中的怒气,没接他的话,只是朝维伊伸出手:“过来。”
维伊看看楚凌又看看怀里的兰特斯,小手攥紧了兰特斯的衣襟,没动。被冷待的委屈似乎让他把身边的兰特斯当做同一阵营的盟友,反倒有了耍脾气的底气,抽噎着喊:“雄父答应维伊不走!”
兰特斯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像墨滴入水,转瞬即逝。他抬手擦掉维伊的眼泪,语气依旧是那种让人不适的温和:“维伊,雄父不会离开我们的。”
说完,兰特斯抬眼看向楚凌,目光像藤蔓般缠上来,“雄主,您说是吧?”
楚凌收回手,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不想继续演下去了,破罐子破摔起码听个响声。可当他望着维伊懵懂无知的小脸时,理智的丝线又重新吊住了他。
他被吊在空中,朝左、朝右,朝左、朝右。
兰特斯唇角挂着轻柔的弧度,抱着维伊往前走了两步,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气,像蛇一样钻进楚凌的鼻腔。
“雄主,维伊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雄父,更不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眼神却像攀缘而上的蛇,牢牢将楚凌裹挟。
不能没有完整的家?还真是讽刺至极!兰特斯口中的“家”,不过是囚禁他的牢笼,而维伊,只是他锁牢的钥匙。
维伊似乎意识到楚凌要离开,又开始哭:“雄父不要走……维伊会听话的……”
楚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疲惫:“维伊,过来,雄父不走。”
维伊迟疑着,从兰特斯怀里探出头。兰特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过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去吧,别对雄父耍小脾气。”
楚凌终于抬手,摸了摸维伊的头。小家伙立刻得寸进尺,顺着他的手往他怀里钻。
“知道错了?” 楚凌问,声音不重。
维伊在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地点头,眼泪把楚凌的衬衫蹭湿了一小块。
楚凌没再追问,转头看向兰特斯,语气平静无波:“还有事吗?”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兰特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看着楚凌怀里黏人的维伊,又看看楚凌那双写满疏离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维持着那副温和模样:“雄主,我担心您和维伊之间的关系,我怕维伊又惹您生气伤……”
“我们关系很好,”楚凌打断他,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可以走了。”
兰特斯不该用维伊来威胁他。
兰特斯的目光在楚凌脸上停留了几秒,灰蓝色的瞳孔中翻涌着不甘和偏执,蒙上阴鸷的暗色,但最终都被他压了下去,化为一贯的温和:“雄主,今日疲乏,您早些休息,我就在隔壁。”
门被轻轻关上,感受到脖子上的力度,楚凌声音微冷:“维伊,松手。”
维伊抱得更紧。
楚凌低头看他,心里叹了口气,但这一次他没有纵容:“我数三声,三、二……”
川渝地区有座名山叫做劳资蜀道山,这山在虫族世界也有奇效。
在“一”字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维伊松开了手,他撅着嘴巴泪眼婆娑地望着楚凌:“雄父……”
楚凌板着脸,堵住他的话:“撒娇也没用。”
维伊嘴巴一抿,眼泪泡就不要钱地往外冒:“雄父不走。”
楚凌:“……”
唉,儿女都是债。
长久的沉默,终究还是楚凌败下阵来,他蹲下身。
“不走。” 楚凌捏了捏维伊的脸颊,语气是惯常的温和,却多了点坚定:“但你要记住,谁都不会一直纵容你的脾气,包括我,知道错了吗?”
维伊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楚凌:“……错在哪里?”
维伊扁嘴:“不该发脾气。”
楚凌:“……”
维伊显然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承认错误不过是为了挽留他、讨他欢心。
今天这是不好好捋清楚,孩子怕是会养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性子,为了达到目的撒娇卖乖什么都来。
楚凌端正神色,他握住了维伊的肩膀:“维伊,你不能因为想让我不生气或让我高兴就说对不起,而是要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雄父今天说你知错犯错,可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维伊低着头扣手指,这是他心虚的一种表现。
楚凌眯起眼,音调微变:“还是说…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不想承认?”
维伊扣手指的动作一僵。
楚凌闭了闭眼,狠下心来:“把手伸出来。”
维伊被吓得缩了缩肩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伸手,但他还是在楚凌的注视下慢吞吞地伸出了手。
下一刻,手心结结实实被敲了一下。
维伊等大眼睛,惊愕大于疼痛,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哭。他被雄父竟然会打他这个事情震惊到了。
楚凌:“知错犯错,错了不认,错了不改,这是惩罚。”
说着,楚凌又结结实实给了两下。
掌心火|辣辣的疼,维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作势又要故技重施,跑进卧室把自己锁起来。
“你进去就别出来了。”楚凌率先抢占先机,小孩子欺软怕硬,哄着捧着膨胀了,不给点颜色看看他都不知道谁是大小王了。这些年要不是因为维伊身体弱连哭都不能哭,敲手板是绝对跑不了的。
虽说打孩子不好,可若是以德服人不行,那就以“理”服人。
一鼓作气,楚凌一拍桌子:“你错在哪了?”
维伊捧着红肿的手,不敢摸也不敢碰,一张脸哭得稀里哗啦全是泪水,结结巴巴:“我呜呜…我不该欺负呜呜……达维,呜呜呜——”
如果说维伊之前哭还有看他眼色做戏的成分,这下哭完全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手疼是一回事,打破认知是另一回事。
一向疼爱的他的雄父竟然打他了!
想到这里,维伊哭得更加大声了。
客卧的门忽然被打开,达维推开门几步来到楚凌和维伊中间,他挡在维伊身前,望着楚凌神情郑重:“楚门先生,请您别责骂维伊,他没有欺负我。”
看着护着维伊的达维,楚凌神色复杂。
维伊捧着手,满眼泪水地瞪了达维一眼:“都怪呜呜呜你,我呜呜呜不要你呜说话!”
达维的确没说话了,楚凌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医药箱,精准地找到了软膏和面前后来到哭泣的维伊面前,拿着纸巾轻轻擦去了维伊流个不停的眼泪。
“谁呜呜、谁要你呜帮!你、呃你不许说话!”
达维点头,不仅帮维伊擦了眼泪还帮他擤了鼻涕。
楚凌在一旁看着达维替维伊擦干净脸,拧开软膏要涂药,他本以为达维是个小孩应该不太会帮人上药,维伊怕疼,万一弄疼了他又得重复刚刚哭嚎擦眼泪擤鼻涕的流程,好一通麻烦,但没想到的是达维的动作意外的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