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好冷……下雨了吗?”
兰特斯呼吸发抖,他小心地用柔软的毛绒毯子裹住楚凌发抖的身躯,隔着毛绒毯子,小心避开了楚凌背后的伤口,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味的重复:“雄主,别怕,我在这,不冷了,没有下雨,很快就不会痛了。”
“我看了…很多医生……”
“他们说我没病……痛,很痛……”
此刻麻醉效果未过,雄虫很明显没有恢复理智,可恰恰因为他没有恢复理智,才会显露难得一见的脆弱。兰特斯抱着楚凌的怀抱越发得轻,言语颠倒:“雄主,我知道了,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让您遭受这样的折磨,我不知道您会变成这样,以后不会疼了,不会让您再疼了。”
楚凌垂着眼,掩去眼中的暗芒。
总算露出了破绽。
“救救我,我不想……死,疼,好疼……”
颤抖的手指搭上兰特斯的衣袖,在兰特斯几乎碎裂的眼神中,楚凌吐出了他来到兰卡纳星学会的第一个单词,他说:
——兰特斯,救救我。
衣袖骤然一松,白皙的手腕宛如折翅的蝴蝶倏忽坠落,在兰特斯停滞的呼吸中,雄虫闭上了眼睛,积蓄在眼窝的泪水轰然坠落。
戏演到这个地步,已经成功了大半。
001很难过,尽管它知道楚凌是在演戏,但它还是很难过,七年的疼痛是真实存在过的,不会因为从未说出口而消失不见。
它不明白宿主为什么骗它,它傻乎乎地以为宿主吃的是维生素,连宿主的异常都感受不到,它真是个废物系统!
楚凌不想看见兰特斯的脸就装睡,兰特斯在房间待了很久,久到楚凌都快要真的睡着了。
……
001提醒楚凌可以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坐在昏暗的房间中,楚凌装木头人和001通过脑电波交流。以兰特斯的脾气,庄园里大概率每个地方都有监控,即使这个地方是兰特斯的卧室,他不能冒险。
楚凌:【001,怎么样,我演的还不错吧?】
001罕见地没有送上热情的无脑夸赞,它趴在楚凌面前,像是个飞不起来的氢气球,蔫哒哒的:【宿主,对不起,001不知道你一直很痛苦,001太没用了。】
楚凌一愣,意识到001因为什么难过后,心软得一塌糊涂:【我在演戏,没那么夸张,就是偶尔疼一下,再说了又不是你害得我,我怪你什么。】
楚凌大胆伸手摸了摸001的头,兰特斯现在已经确信他有病了,既然如此“生病的”他有幻听幻视现象也很正常,和空气交流也很正常,想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场戏是他送给兰特斯的大礼。
兰特斯苦苦纠缠他向他诉说所谓的爱意,那么,当他得知他的痛苦都源于他当初的算计,说不定兰特斯会有所行动,前提是兰特斯口中的爱有十分之一保真。
只要兰特斯有所行动,必然会有蛛丝马迹,接下来的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当然,将赌注全压在兰特斯对他的爱意上未免太过荒谬,毕竟如今的他已经窥见兰特斯面具之下的真真实。兰特斯既然能把婚姻、爱情、子嗣当做牌桌上的筹码,以赢得步步高升的机会,当他口中的“爱”和苦心经营的完美形象冲突时,前者极有可能被毫不犹豫地丢弃。
他必须做两手准备。
他和西格玛已经查到七年前第一军团曾经围剿过一窝黄赌毒犯罪团伙,当时执行任务的不巧不巧正是兰特斯和莱博西。
细思极恐。
七年前,兰特斯见到他那一刻就已经谋划好这场大局,他利用职务之便神不知鬼不觉拿到了禁忌药物,利用兰卡纳星的规则让他变成“加害者”,成为道德弱势的一方。
按照兰特斯多疑的性格,他必然会斩草除根……
莱博西的死亡极有可能和兰特斯有关系。
如果兰特斯对他的挽留不过是为了锁住他,以维持执行长家庭美满的形象,拥有完美形象的执行长不会允许别虫抓住他的把柄,甚至让他的名声染上污点。要是他发现莱博西的“遗物”记录了当年药剂的数量,尊贵的执行长不可能无动于衷。
Plan A or Plan B?
这是他为兰特斯设的局,无论兰特斯怎么选,结果都只有一个。
他一定要离婚。
第34章 他还有个老乡?
海底监狱。
磁控门滑开, 金属摩擦声刺破死寂。军靴碾过咸水浸透的地砖,深灰作战服肩章上的银质星徽,在探照灯下泛着慑人的冷光。
金属椅被拖拽的刺耳噪音已在密闭空间里炸开。
“上将, 编号734已带到。”
兰特斯在对面落座, 指尖轻敲膝盖上的文件袋。
头发和胡子纠结成灰黑的毡块, 像块发霉的破布糊在脸上, 仅露出两只被污垢糊住的眼睛。
编号734,曾经的制药天才伊莱亚斯。
浑浊的眼睛费力地透过污垢聚焦, 落在对方肩章的星徽上。
“哈——”
一声干涩的笑从喉咙里滚出来, 浑浊渐响。
“你竟然已经是上将了。”
兰特斯抽出一张泛黄照片推过去,实验室的火焰正舔舐标有“Ω”的试剂瓶, 声音平稳如冰:“我来取它。”
伊莱亚斯瞳孔骤缩,纠结的毛发下,那双眼突然亮得吓人,像困兽瞥见了挣脱枷锁的微光。他忽然笑起来, 笑声震得胡须上的污垢簌簌往下掉:“上将说笑了,那种被野心烧焦的垃圾, 早该和我这身皮囊一起烂掉——”
兰特斯指尖在文件袋上一顿,掀起眼皮:“就这样活,还是痛快的死?”
伊莱亚斯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见了文件袋中的处决令。
照片上的虫意气风发
——那是年轻时候的他。
伊莱亚斯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混着锁链碰撞声, 呜咽如鬼哭,刺得虫耳膜发疼。
许久,黑暗中终于响起一声沉闷的哑声:“给我一把剃刀。”
为了防止罪犯自|杀,监狱中不允许出现任何管制刀具,狱警横眉呵斥:“734, 注意纪律。”
兰特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点头:“可以。”
剃刀很快被送进黑暗,和它一起送来的还有毛巾、干净的衣物和一盆加了香薰的温水。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磁控门再次滑开。
兰特斯接过狱警递来的密封袋,里面三张纸字迹抖得厉害,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七年了,这双手连笔都握不住,更何况精密的仪器。
很多东西早就回不去了。
死亡是珍贵的礼物。
将密封袋中的配方收入口袋,兰特斯瞥了眼监狱中收拾妥当的伊莱亚斯,抬腿离开了监狱。
等雄主治好了病,他会送他上路。
·
荣耀学府,办公室。
窗外喜阴的藤蔓,沿着墙壁盘踞出潮湿的阴影,卷须勾着砖缝,淌着黏腻的潮意,像某种无声的纠缠。
楚凌瞥了眼沙发上的兰特斯,脸色不太好看。自打“病情”曝光,日理万机的军部上将就摇身变成 24 小时不离的影子,美其名曰看护。他走到哪里,兰特斯就跟到哪里,他为圆心,半径小于等于五米。
军部不是经常会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吗,最近怎么这么太平?
似乎是察觉到楚凌的视线,兰特斯抬头,唇角的笑容从阴影里浮出来,白衬衫领口别着枚银质领针,在昏光里泛着冷光。缓步轻移,他端来一杯水,仰唇朝楚凌微微一笑:“雄主,喝点水润润喉吧。”
端着温水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楚凌盯着那杯温水泛起的涟漪,忽觉杯底沉着双眼睛。他没接,指尖在文件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
楚凌:“军部近来倒清闲。”
兰特斯的笑容在唇角僵了半秒,随即漫开更温柔的弧度,尾音拖得极轻,像蛛丝黏在耳廓上:“都能线上处理,谢谢您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