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芩按着自己隔着几层布料的胸口,祈祷一切顺利。几分钟都没听到任何声响,才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离开。
他手脚泛软,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抓住后座座椅,缓缓起身,另一只手先把背包扔前面,自己才跨过一条腿去,整个上半身弯着。
视野余光却瞥见一团暗色,枣芩微张着唇扫去,浑身的血液骤然失去温度,瞳孔遽然紧缩。
窗户两旁不远处,伫立着乌压压的、本应该离开的外出队成员。
——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车内的枣芩身上。他正一条腿挎在座椅上方,姿态有些狼狈,脸上有种被吓住的晨白。
枣芩控制不住地把视线落在最中间的涂晋脸上。
他在面对枣芩,向来仿佛带着暧昧戏谑的漆黑眼睛,此时冰冷刺骨地注视着他,薄唇漠然,一点温情都没有。
装扮着温和人皮的兽类掀开了他的假面。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把枣芩搂入怀中,用他滚烫温度温暖枣芩,小声说着‘好幸福’。
枣芩呼吸失控变乱,大脑一片空白,出于一种本能朝前看去,车前面挡了另一辆越野。
他连现在冲过去开车的路都被堵死了。
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他了。
枣芩颤抖着,彻底乱了阵脚,他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逃避地缩回后备箱里去,睫毛如濒临绝境的某种动物,振翅不停。
怎么办?该怎么办——
枣芩紧紧闭了下眼,唇瓣泛白,喉咙发干。他听到略快的脚步声靠近。
后备箱被打开,天边太阳鱼肚白浮起来大半,薄雾被照得四散开,天空铺了一层冰冷的淡蓝色。
在这背景之上的,是和涂晋令人发怵的脸,一起进入后备箱的冰冷晨气。
他看到枣芩的那一秒,眉头就紧紧皱起,眼底压着愤怒。
“枣芩。”他从牙缝中连名带姓挤出了他的名字。
枣芩双手抱着并起的膝盖,颤颤抬起无力的眼皮,眼底布上层濡湿的可怜水汽。
第83章 和我说句话
枣芩眼睛蒙了布, 手腕也被反捆在身后,动弹不得。
他被放在张床上,还盖了层被子。
被子里的脚踝也是被绑住的, 他脚稍微动了动, 碰到放进去不久的、热乎乎的热水袋, 位置正在他冰凉脚下。
房间内另一个人存在感很强, 却不说话,也不靠近。
只不远不近地, 目光如有实质地烫着枣芩, 枣芩有些脊背发麻,浅浅呼吸。
他在惩罚自己……
枣芩感受得到他想表达这个意思。
他不适地扭动被束缚的身体, 也于事无补。对方并没有过来给他解开的意思。
时间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紧绷的精神会把时间拉长,也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半小时,枣芩不知道, 他只觉得漫长。
他被抓住后,涂晋就把他抱到另一辆越野车上。
驶回基地路上他独自缩在后座, 恐慌害怕,不停掉眼泪,胡乱猜想——涂晋会不会暴露身份后破罐破摔、恼羞成怒,把他关在地下室里凌虐、羞辱。
毕竟他知道, 涂晋想对他做那种事情。
可到现在, 枣芩才慢半拍,意识到了涂晋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他被绑在身后的手蜷了蜷,绑得并不紧。脚底下的热水袋源源不断释放着热量,从脚下蔓延到他整个身体。
——他只是想做那种事的话,似乎没必要这么做。
枣芩在微妙的怀疑过后, 心中生出一种抓住对方把柄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感觉对不对,是不是自己……自恋了。
随后有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飞快从脑海划过。
但每一条的起点,都是离开这里,离开涂晋。
每一条伴随着的,都是察觉涂晋对他无害过后,欺软怕硬燃烧起来的,对涂晋的排斥与不忿。
枣芩不理解,涂晋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待自己?还把他绑在床上。
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呢?
【凶了吧唧地灌热水袋,给盖被子,装什么装】
【连个电热水袋都没有?】
【注水的更安全?不懂非正常人的脑回路,至今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耍那些莫名其妙的阴招】
【啊……老婆忽然怎么了?哭了吗?】
【?好像真是,土狗你死了。】
安静房间内,打着颤的抽泣声,极其细弱小声的从卧室床上传来。像被吓得哭都不敢大声哭,实在压抑不住了才从牙关泄出来的。
连盖着他身体的被子,都随着细微发颤。
涂晋靠在门边一动不动盯着枣芩,听到他哭了的第一秒,眼神就不受控制骤然变了变。
他脸颊紧绷,脚步已经迈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
枣芩的脸被黑色眼罩遮了大半,衬得露着的下半张脸似一团雪,臌胀唇瓣被咬的泛红。
他手脚被捆住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折腾自己的嘴唇,无措又可怜。
“这就哭了?”涂晋眸底深暗,手轻轻碰着他的脸颊,出口的嗓音沙哑不已,源头来自于绞痛的心脏。
才绑了他几分钟没理他,就胆小地哭。
到底是怎么敢一个人偷偷离开的?
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他离开基地,在外面会面对怎样的危险。
还不切实际的想开车跑,涂晋知道他,根本就是连方向盘都没摸过的人。
胸膛遏制不住地起伏,枣芩抛下了他,那么残忍,为了不被发现,还给他用上了道具。
枣芩似乎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冷,雪白的脸躲开他的手指,哭得更厉害了。半张着唇抖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昨晚睡前的一切虚假美好的像海市蜃楼。
他的被动应对道具在检测到他在被使用道具的情况下,依旧花了些时间,才用提示音叫醒了他。
他醒来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床铺,已经冰凉的枕头,柜门大敞。
怀里的人不知去向。
涂晋坐在枣芩身边,手一提把人搂在怀里,一点点把绑在手上的毛巾解了。
明明绑的很松,枣芩再挣一下都能挣开的程度,几分钟他手腕都泛起薄红,涂晋捧着,心里闷得慌。
算了,惩罚过了。
就当没偷跑过。
眼罩拿开时,枣芩瞳孔被光照刺到眯了眯,因为哭过,眼尾晕出一层水红。垂下的睫毛轻轻颤栗,不知道在想什么。
涂晋看着,拿绑枣芩手腕的毛巾轻轻擦去眼尾的泪水。他的手指太粗糙了,眼尾很脆弱,会磨疼枣芩。
“骗我,还哭……”他擦完,想轻轻摸摸枣芩的脸颊。
手却被猝不及防一巴掌扇开,枣芩别开脸,濡湿眼睛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透着厌烦,很不愿意被他碰到的模样。
开口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的气息,语气存着嘲弄,一顿一顿的说,“你没资格,说骗,这个字。”
……
他果然知道了。
涂晋之前没预想过这种情况,他当时太轻视枣芩了。所以到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心乱如麻。
他神经都在窒息一般,却还是嘴硬,他稳住自己的嗓音,“什么意思?”
“……”
枣芩沉默斜睨了他眼,肉眼可见的失望,哭过的眼底盈满了讥讽,“你还没装完吗,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枣芩呼吸绷着,他都以这样的态度说话了,涂晋会容忍他到什么程度。
是恼羞成怒,还是暴露恶劣,亦或者是摔门而去。
枣芩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不能再一头热做事了,他确定涂晋对自己的真正态度,决定之后怎么做。
可等了半天,他只感觉到涂晋的身体僵硬了又僵硬,最后若无其事问:“饿了吧,今天还没吃饭呢,想吃什么。” ?
枣芩因为涂晋的态度微微睁大点眼睛,愣了下,慢吞吞呼出口气。随后装作生气,背对着他缩进被子里,不再理会涂晋了。
涂晋在床头坐着,过了片刻起身离开,枣芩听到了门反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