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淡淡的视线从高空传来,像在问川半辞哪里有异议。
川半辞道:“这个色欲,我明明是故意藏在你看不到的角落犯的,你怎么会知道?”
这副理直气壮的质疑口气,就好像他藏起来偷偷干坏事被发现了,反而是祂的错一样。
川半辞发现脚下的蚂蚁变多了,这次组的却不是字,而是一个画面。
蚂蚁动了起来,拼接成两个人型剪影,像黑白电影,将发生的一切以动态图的形式,展示在了川半辞前面。
一开始是两个靠在一起的剪影,其中一个人往旁边那人耳边说了什么,听的那人忽然裂开脑袋,将人一口吞了进去。
画面到此为止,那道淡淡的视线又停在了川半辞身上。
哦,原来说的是这个,色欲犯得太多,川半辞都搞混了。
还以为盲神说的他和白宁被狗追,在房屋空隙里接吻的事情。
至于被蚂蚁放出来的画面……
那个时候他没有把屋子里的神像遮起来吗?
不记得了,谁会天天没事注意一个神像到底在不在看他。
川半辞面色不改:“这算什么犯色欲,就这个画面而言,很难说是不是他在吃我吧。”
话音未落,像是知道川半辞会狡辩。
地上的蚂蚁又动了,如同时间倒退一般,又回到了两个小人依偎坐在一起的原始画面。
只是画面被拉到了面部特写,属于川半辞的小人嘴巴一张一合,下面同步组成了一句话。
<我想进去玩玩,你用脑袋包裹住我好不好?>
紧接着,画面又一变,坐在床上的两个小人忽然缩到很小,用火柴大小的手臂相互挤在一起擦脸,另一边出现了个门框,里面还有一个小人。
画的应该是夏小乐过来喊川半辞,不小心撞破了两人的场景。
夏小乐小人面部十分惊恐,配合底下的句子:<我刚刚看到你被白宁吃掉了!>
被擦着脸的川半辞小人:<我们刚刚只是在亲嘴而已。>
前有因,后有果,证据确凿。
蚂蚁散开了。
川半辞抬起头,露出正津津有味观看的脸:“连字幕都能做,好厉害,它们还能演别的吗?”
地上的蚂蚁忽然开始乱爬,像极了老式电视时不时就会出现的雪花片,没多久,一行额外加大加粗的字出现在川半辞面前。
禁止和神明插科打诨!
呀,生气了。
川半辞抿了抿唇。
弹幕:【这神脾气真好,被主播玩成这样都没发火。】
川半辞:【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不是祂不想动我,是祂动不了我。】
弹幕:【?】
“关于以上罪状,我还有一个异议。”
川半辞站了起来,就这样视前方一排排蠕动的木架与无物,直直朝神像走去。
川半辞一踏入木架群,数十条麻绳如毒蛇般从四面八方袭来,瞬间搅紧了川半辞的手臂、双腿和腰身,往不同的方向拉扯。
就在弹幕以为川半辞要被绳子五马分尸的时候,川半辞只是微微一顿,继续迈步向前。
绳子越绷越紧,川半辞还在往前走,最后只听纤维断裂的“滋啦”一声,绳子居然被这样生生拽断了。
“是,神像是我砸的,人也是我亲的。”川半辞踏过崩裂的粗绳,声音温驯极了,“不过,你有什么资格罚我?”
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多绳索疯狂涌来,捆住它们所有能捆住的任何部位,川半辞什么都没做,只是往前走着,那些麻绳却在即将破坏他身体的刹那诡异地自行崩解。
身前畅通无阻,身后被扯断的长绳漫天飞舞。
弹幕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明白么。】川半辞慢悠悠地,【盲神在梦境中的威力,取决于做梦人对祂的信仰、恐惧和对自己犯了错的认知。】
这就是其他玩家明明犯得都是同一个罪,夏小乐的副作用最严重,鹿临却最轻。
鹿临不觉得自己有错,夏小乐很正直,砸神像取铜钱在他哪里,就是错了。
那些村民犯的罪就比他们更轻了,但因为信仰盲神,对祂心怀恐惧,所以一旦犯错,夜晚的折磨就会让他们形如鬼魅。
而川半辞恰好不信神,不怕神,更不觉得自己犯了错。
不接受任何心理暗示,神的惩罚对他就是无效的。
弹幕恍然:【原来是这样。】
川半辞偏过头,一半神情藏在阴影里,这让他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我不喜欢总解释,你们看直播也该学会自己动脑子,变得聪明一点。】
【系统提示:您新增了20个关注。】
弹幕:
【……】
【我还是不太明白,主播能再骂我一下么。】
【上面过于诡计多端了哈。】
所有木架都被川半辞抛到身后,直到某一个时间点,躁动狂怒的粗绳忽然集体僵硬,木架被拦腰折断,一排一排地隐入黑暗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偌大的溶洞中,忽然只剩下川半辞和神像。
川半辞不紧不慢地朝神像走去,两者的距离越来越短。
盲神为了惩罚犯错的人,进入他人梦境,但说到底,这里是他的梦。
川半辞想知道,在他的梦里,到底是他的权利更大,还是盲神的权利更大。
川半辞站在冰冷巨大的神像面前,仰起头,露出了那双一如既往沉静无波澜的通透灰眸,
“喂,神,你能低下来一点和我说话么。”
“我更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缄默的神像垂首低眸,望着眼前大言不惭的逆反人类。
这个人类很小,就算踮起脚尖,也只能够到祂的盘坐起来的膝盖。
他其实很脆弱。
就像之前他们在梦里见到的第一面,小人为了躲沸水,爬到祂身上避难,但只要祂稍稍一抖,对方就止不住地滑下来。
即使爬到肩膀,对方也不得不贴紧祂的身体,来对抗过于闷热的水气。
但就是这样脆弱的人类,对祂没有敬畏。
或者说,川半辞不任何敬畏的东西。
“哗啦!”
如同被打碎的玻璃,梦境轰然崩塌。
溶洞,神像,一切消失不见。
黑夜中,在所有人不知道的秘密角落中,一个黑影骤然睁开了双眼。
他如同被反噬一般,呼吸深重而急促,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落入幽深浓稠的双眸中。
被无信仰者这样无礼地对待,他该生气才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影忽然极慢地伸出手,触碰在自己的左胸膛。
沉睡在那里的心脏正在以极不正常的速率快速鼓动着。
一下,一下,将他所有的思绪全部吞噬,只剩下最后看到的那一张脸。
【叮——】
【██好感度+██】
无人知晓的黑夜中,不知何人的好感度在飞快跳转着。
川半辞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房间里,他往旁边摸了摸,只触到一片温凉,没有人。
川半辞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往窗户那边看去。
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窗户边,在被擦拭干净的玻璃反光下,那人望向屋外的神色似乎有些幽暗。
川半辞:“白宁?”
床边的人骤然回神,扭头朝川半辞露出一如既往清润的笑:“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是做噩梦了么,又遇到盲神了?”
说着,白宁走到了川半辞床前,伸出手探了探川半辞的额头:“还好,体温是正常的,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川半辞压根就没受罚,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川半辞也不解释:“你怎么也没睡着,失眠了?”
白宁点了点头:“天亮后就是予枝日了,每年这个时候,神婆就会在村民里选两个和神有缘的人,赐予他们能进入地下祭坛金枝,那时候会有很多人,要不要去看热闹?”
川半辞已经有金枝了,不是很感兴趣:“不了,我明天有另外想干的事情。”
白宁:“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