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像胆汁混着铁锈,一路从嘴巴苦到胃里。
川半辞他闭紧眼睛憋住一口气,仰头将整管试剂灌了下去。
“唔……咳咳!”
液体呛进气管的瞬间,剧烈的咳嗽撕裂了胸腔。
苦水从嘴角溢出,连鼻腔都灌满了那股灼人的涩味,他趴在床边咳得浑身发颤,地板上很快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
现在就连空气也染上了苦涩的味道。
独自一人的川半辞躺回了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发怔,干涩的眼眶布上了一丝血丝。
这和刚才说好的不一样,不是说喝了就会变得舒服吗?
他的身体还是痛到不行,嘴巴也变得苦涩了。
川半辞重新盖上了呼吸机,眼前变得一片雾白。
偶尔有三两成群的改造人从门外路过,身上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
川半辞躺在病床上,手术灯留下的干涩感还滞留在眼球内,每一次眨眼都像牵动了生锈的齿轮,仿佛能听到躯体生锈的嘎吱声。
从午后到夜幕降临,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黑暗漫过床沿,将自己彻底吞没。
他拯救了那么多人,人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放?
这种日子要怎样才能到头?
第141章 单阙
这天, 川半辞独自站在活动区的边缘,装出路过的样子,用身形挡住了头顶的监控。
不多时, 一阵隐约的警报声从远处传来。活动区内的改造人纷纷转头四顾。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外圈传来的。”
“训导员的区域么,那和我们没关系吧。”
川半辞头顶忽然掠过一片阴影,他刚一抬眼, 一道身影已从上方飞掠而过。
单阙从活动区顶盖的通风口钻了进来,顺着边缘的立柱疾速下滑。
周围的改造人都被警报声牵住了注意力, 没人留意到这边的异动。
闯进活动区的单阙一把抓着川半辞的手臂, 用力往前一带:“跟我走。”
两人一路穿出活动区,来到一条人迹罕至的走廊角落。
单阙将川半辞挡在最里侧,往后向外探查了一番, 确认没人过来后,从衣摆里衣摆里摸出一颗果子:“看。”
川半辞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单阙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这是我从训导员实验室偷来的, 据说是基因编码实验培育出的苹果树, 结下的唯一一个果子。”
单阙将苹果放进了川半辞手心:“怎么样, 没骗你吧, 这是不是独一无二,全基地都没有吃过的东西?”
手上的分量沉甸甸的, 川半辞颇为新奇摸了一下, 触感偏硬,和他往常吃的合成营养块截然不同。
这是昨天晚上他喝下药剂后, 单阙承诺给他的奖励。
川半辞张开嘴, 用牙齿轻轻蹭了蹭,随即咬下一口。
“嘎吱” 一声清脆悦耳,汁水瞬间在齿间迸溅开来, 清冽的果香裹挟着馥郁的甜意,瞬间灌满了整个鼻腔。
川半辞瞳孔微颤:“!!”
“看来你很满意。”单阙看着站在角落咀嚼苹果的川半辞,嘴角不由自主地漾开笑意。
那颗苹果树,是他外出给川半辞找缓解痛苦的药材时发现的。
苹果树上只结了这么一颗果子,训导员宝贝得很,在实验室设重重防护,寸步不离地看守。
不过对单阙来说,用来哄川半辞正好。
“慢慢吃,我替你盯着。”单阙转过身,眼神扫过着周围可能有人出没的路口。
虽说顺利得手,可刚才毕竟触发了警报器。谁也说不准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搜查到这里,多少得看管一下。
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单阙回过头,发现川半辞把苹果掰成了两瓣,将其中一半递给了他。
“给你。”
单阙愣了瞬,随即笑意更深:“不用,你自己吃吧。”
川半辞抬眼望他:“你不是说,这是苹果树上唯一的果子吗?”
“你现在不吃,以后可就吃不到了。”
说着,川半辞往角落缩了缩,给单阙空出藏身的位置,催促道:“快点,别被发现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肩并着肩,躲在角落里分食了那颗苹果。
作为厄里斯时,单阙只品尝过情绪的滋味,现在身为人类,多了另外一种味觉。
单阙低头咬下一口,清冽的果香漫过味蕾,和甜蜜的味道很像。
单阙侧过头,刚好发现川半辞也在看着他。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面无表情的松鼠,如果对方此时歪着脑袋,一定会更可爱。
单阙:“我的数据库显示,有一句人类的古话叫,苹果是水果界的馒头。”
川半辞果然疑惑地歪了头:“馒头是什么?”
如愿见到预想中的画面,单阙语调愉悦得微扬:“不清楚,似乎是种粮食,由小麦和酵母制成。”
“都是没听过的原料,应该是特别珍贵的粮食。”川半辞盯着自己手上苹果,用力咬下一大块,“我们赚翻了。”
单阙看着川半辞一口接着一口将苹果吞入肚子,连核一起吞下,而后认真舔去手指上的果渍。
他最初待在川半辞身边,不过是为了吸收情绪,但川半辞实在过于好哄,只要在旁陪着,便永远不缺鲜活的情绪。
单阙漫无边际地想,如果川半辞在他的异骸直播间,应该会很受他同族们欢迎。
“单阙。”
川半辞的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单阙扬起温和的笑:“怎么了?”
川半辞看着他:“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单阙脸上的笑意一顿:“怎么突然这么问?”
“所有人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川半辞的声音平铺直叙,“训导员是为了让我无害化为人类奉献一生,医科人员是为了从我身上取走器官。”
“所以,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川半辞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在单阙心底投下了一颗巨石。
原来川半辞都知道。
他之前以为川半辞那么乖顺是被训导员洗了脑。
现在看来,川半辞哪里有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对方看得不要太透彻。
单阙看川半辞的眼神多了一种奇异的色彩,他发现自己总能在川半辞身上发现这种有趣的意外。
他回想起了自己最开始见到川半辞的时候,自己受本能趋势对川半辞产生了浓烈的探究欲。
那种转瞬即逝的欲望,在被川半辞这样直白地戳破心思后,再次翻涌上来。
“目的,真是好伤人的词。”单阙道,“难道就不能是……为了爱吗?”
川半辞:“爱?”
“对啊,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反正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得到川半辞的爱,既然对方有了疑问,不如就当做自己先一步爱上了对方,还能名正言顺地攻略对方。
单阙凝视着川半辞:“想时时刻刻和你待在一起,对你好,为你做任何事,就是爱你的感觉。”
川半辞若有所思。
这就是爱吗?好奇怪的说法。
川半辞回想此前单阙所做的一切,好像确实都对得上。
虽然无法理解,川半辞还是认真回应:“我懂了。”
单阙:“你……懂了?”
这是什么回答?
单阙看过的千百本爱情文学中,没有任何一方受到表白后,回答是“我懂了。”
两个人相互凝视中,单阙陷入了沉思。
要说此刻最淡定的,还得是川半辞。
在他眼里,单阙和训导员、医科人员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为了某种目的留在他身边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会离开他。
得到了这个简单粗暴的结论,川半辞满意了,对单阙道:“那你好好爱我吧。”
单阙:……这种回答教科书上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