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为了我好,说让我亲眼看看‘走错路’的下场……警告我,打游戏也就罢了……只是不要学那些人。”
白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仅仅是路过?仅仅是“看看”?仅仅是作为反面教材的“警示”?
他无法想象当年只有十五岁的薛景寒是以怎样一种心情,被强行带进那个只是听闻就足以让人噩梦连连的人间地狱去“参观”!
“里面很暗……”
薛景寒慢慢跟他回忆。
目光变得有些空茫,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时空,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地方。
“窗户都很高,很小,装着铁栏杆。”
“走廊很长,空气里有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但盖不住一种说不出的馊味。”
他的声音很平,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白熙却从那平静的语调下听出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们带我看了一些‘房间’。”
薛景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说:“里面有那种带着手铐的铁椅子,墙上还挂了很多仪器……带我看的人说那是‘行为矫正仪’。”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们说,对付那些顽固的、死不悔改的‘病人’,就要用最直接的手段,摧毁他们的意志,重塑他们的‘正常’认知。”
“说这叫……服从性测试。”
白熙的心被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别说了!景寒,别想了!”
他不顾一切地将眼前的青年再次用力地搂进怀里,双手轻拍着薛景寒的后背,“都过去了!过去了!哥在呢!哥在这里!!”
薛景寒死死地回抱住白熙的腰,力道大得让白熙感到疼痛,但那疼痛却让他无比安心——至少,他还能感受到他,还能抱住他。
“哥……”
薛景寒的声音闷闷地从颈窝处传来。
“你知道吗?对我自己而言……”
“那地方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那些冰冷的仪器,不是那些粗暴的体罚……”
“甚至不是那些空洞的眼神……”
湿润的眼睫蹭过白熙的颈侧,毫无征兆地滴下了两滴滚烫。
“是他们举着我的血淋淋的心,一遍又一遍地逼问——它到底该属于谁?”
白熙的身体猛地一震!
是啊,冰冷的仪器摧毁□□,空洞的眼神磨灭希望,而这句看似“文明”的诘问……却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试图从根源上否定、扭曲、剥夺一个人的灵魂归属!
它要你背叛自己的心,承认它的“错误”,将它双手奉上,任人宰割!
“景寒……”
白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用力收紧手臂,额头紧紧抵着薛景寒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亲密,驱散他眼底残留的惊悸和痛苦。
“你看看我。”
“……”
薛景寒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水汽,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夜空,迷茫而脆弱。
白熙望进他眼底,颤着声音缓缓开口:“我觉得,我的心,”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左胸口,“该属于我自己,嗯,只属于我自己。”
“而你……”
白熙的指尖轻轻移开,虚虚点向薛景寒同样的位置,“你的心也该属于你自己。”
薛景寒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白熙近在咫尺的脸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嘘……”
白熙立刻用指尖轻轻按住了他的唇,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景寒,守好你自己的心。”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从薛景寒唇上移开,缓缓抚上他泛红的眼尾。
“我不确定…会不会让你受伤。”
*
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窗帘缝隙透进一丝灰蒙蒙的晨光。
薛景寒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缓缓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臂弯里温热的重量,以及拂过颈侧的、均匀而清浅的呼吸。
他的目光在白熙沉睡的侧脸上流连了许久,贪婪地汲取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依赖。
“……”
凌晨四点的魔都笼罩在蓝调时刻的微光里,黄浦江上的货轮鸣着低沉的汽笛。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震动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薛景寒的心猛地一沉,小心翼翼地从白熙颈下抽出自己的手臂,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刺眼。
是韩秘书和陆知白的消息。
两条信息的核心内容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阎九,以及星辰TV那边的突发状况。
【务必在一小时之内赶到指定地点处理】
阎九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麻烦,星辰TV那边也在这个节骨眼上……薛景寒捏了捏眉心,疲惫感混合着烦躁涌上心头。
他不能带着白熙去。
看着白熙深陷在枕头里、毫无防备的睡颜,薛景寒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哥太累了,需要休息。
薛景寒迅速点开通讯录,几乎没有迟疑,直接点开那个最稳妥的名字——徐若羽。
【哥在睡觉,需要照顾。[定位]】
信息发出不到三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徐若羽:【半小时内到。】
薛景寒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的缝隙拉得更严实些,确保不会有更多的光线透进来打扰白熙。
……
二十分钟后。
徐若羽出了电梯朝这边匆匆赶来。
他几乎是冲到薛景寒面前,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上下打量着衣着整齐的薛景寒,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你……你……”
他“你”了半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直接抬手一把揪住了薛景寒的衣领,把他猛地怼到墙上。
“薛景寒!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徐若羽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薛景寒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明白。
眼前这场景——顶级酒店的套房,薛景寒凌晨从里面出来,白熙在里面睡觉……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都会瞬间拐上高速路。
“徐哥你误会了。”薛景寒抬手拂开徐若羽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接着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领口,“我们没有没什么……哥只是跟朋友玩了一圈太累了,在这里休息。”
徐若羽:……
的确合理。
“我现在有急事必须立刻去处理。”
薛景寒顿了顿,目光越过徐若羽,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你……让哥多睡会儿,别打扰他。”
几秒后,徐若羽眼中的怒火平息,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并透出一抹深深的无奈和了然。
“你去吧,这里有我。”
“……”
薛景寒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快步走向电梯间,身影消失在拐角。
徐若羽在原地站了几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努力将那份震惊和复杂的情绪压下去,然后才用门卡轻轻刷开了房门。
“嘀。”
房门开启又合拢。
室内依旧昏暗,恒温空调维持着舒适的温度,空气里残留的玫瑰香氛混合着一种……属于睡眠的安稳气息。
白熙依旧沉睡着,大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羽绒被只盖到胸口,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被子外面,手腕纤细,指节微微蜷缩着。
房间里只剩两人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
窗外,魔都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城市苏醒的低沉嗡鸣隐约传来,但都被厚重的玻璃和窗帘隔绝在外,显得遥远而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