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秘书赶紧跟上,在电梯门关闭前对还僵在原地的白熙投来一个复杂而匆忙的眼神。
电梯门无声地合拢,金属门板映出白熙呆滞而茫然的脸。
他……厌恶?
白熙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掌心那把廉价的糖果此刻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
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的心。
他猛地攥紧拳头,塑料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猪脑子!他狠狠地在心里骂自己。
人家是什么身份?一顿饭顶你几个月工资!开的是劳斯莱斯迈巴赫!怎么会看得上这种一块钱能买一大把的破糖?
你这跟拿垃圾去感谢人家有什么区别?自取其辱!
巨大的难堪和一种被彻底轻视的冰冷感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微弱的暖意,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和更加疲惫的心,慢慢挪回工位。
工位附近压抑的窃笑声和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钻进他的耳朵。
“……真敢啊……”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说昨晚是被金主……”
“啧啧,手段可以……”
那些声音嗡嗡作响,白熙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只觉得累,前所未有的累。
身体的累,心里的累,像沉重的淤泥将他一点点淹没。
重生以来的种种:催债的拳头,九爷的狞笑,秦峤的厌恶,队友们的遥不可及,直播的压力,分数的鸿沟,还有此刻这冰冷的轻视和嘲笑……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在那句冰冷的“不用了”面前,似乎都变成了一个苍白可笑的笑话。
白熙默默地把那把攥得有些变形的糖果塞回口袋深处,像藏起一个不堪的秘密。
接着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屏幕亮起,直播登录界面闪烁着。
算了。
还是面对自己的命运吧。
第13章 三号嘉宾前来安慰
直播间的灯光惨白地打在脸上,白熙只觉得头晕目眩。
耳机里小柔细声细气的礼物感谢声此刻像无数根针扎进太阳穴,屏幕上的弹幕稀稀拉拉,偶尔飘过一两条“主播今天状态不行啊”、“白志刚萎了?”的调侃,更添烦躁。
“谢谢…谢谢白开水的荧光棒。”
他勉强挤出声音,嗓子干得发疼,像吞了沙砾。
两天没播,热度断崖式下跌,六号下午和晚上两场直播,扣除平台和公司抽成到他手里竟不足三百块。
看着那可怜的数字,白熙胃里一阵翻搅,分不清是饿得发慌还是药力未消的恶心。
更糟的是游戏。
状态稀烂,反应慢了半拍,预判失误频频。
带着老板们打王牌局时不再有打低分段的摧枯拉朽,反而屡屡陷入苦战。
老板倒地时的惊呼、被围剿时的慌乱、需要他分心照顾的指令……每一个环节都在消耗他仅存的精力。
整整八个小时的鏖战,分数只艰难地爬升了280分。
凌晨关掉电脑下播后查看《零区营地》的战神榜,他的心更是凉了半截——守门线已悄然攀至6039分。
而他,王牌两星,4697分。
一道一千三百多分的鸿沟横亘在眼前。
*
“哥,真不回出租屋了?”毛小涛的声音在电话里透着担忧,“要不来我这儿挤挤?就是地方小点……”
“不了,很谢谢你。”白熙声音哑得厉害,“我去网吧凑合一晚,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再次挪进上次没有进去的“极速追猎”网吧。
空调开的很低,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你好,包夜。”
……
登录游戏,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胀。
白熙强打精神开了两局,可白天吃的消炎药仿佛在血液里沉淀下来,化作浓稠的睡意,不断拉扯他的眼皮。
操作变形,走位迟钝,意识模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
第三局更是一个低级失误撞进满编队脸上,屏幕瞬间灰暗。
分数不升反降,掉了二十多分。
“草……”
白熙低低骂了一声,声音嘶哑无力。
巨大的疲惫感和身体深处隐隐的钝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键盘边缘,蜷缩起身体,像只被雨水淋透后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昏沉,眩晕,胃里空得难受,却又翻腾着抗拒食物的信号。
意识模糊间,一段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的对话钻入耳朵。
“……你确定鲤鱼会在这里?”
一个温和清越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徐教练你就别怀疑了,是他说的约我们在这边见面……极限追猎网吧,A区,自己找……喏,鲤鱼原话。”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轻些,有点无奈。
徐教练……鲤鱼……
白熙混沌的脑子像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艰难地对焦。
几步之外,两个身影正穿过烟雾缭绕、键盘声噼啪作响的网吧过道。
走在前面那人身形颀长,穿着熨帖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解开一粒扣子。
金丝边眼镜后的眉眼温润平和,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干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脑后松松束起的一小撮头发,扎成个两寸长的马尾,几缕发丝不经意垂落鬓角,为他添了几分随性。
徐若羽。
他的医疗兵徐徐,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白熙的呼吸猛地窒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胀。
他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十年光阴的尘埃被这猝不及防的相逢猛地吹散,那个总跟在他身后、打针会哭鼻子的少年的影子,与眼前这个气质温雅沉静的男人重叠。
“……是约了包间吗?”
徐若羽环顾四周喧嚣混乱的环境,微微蹙眉。
“没有。”旁边的墨镜男摇头,“他的意思大概是让我们从这堆人里把他找出来?玩神秘呢。”
“还挺可爱的。”徐若羽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带着点包容的纵容。
他们说着,脚步自然地朝着白熙所在的角落区域走来。
一股极淡的茉莉清香随着徐若羽的靠近,幽幽地钻进白熙的鼻腔。
这味道……不是他记忆里徐徐常用的沐浴露的青柠香。
无法言喻的委屈和巨大的孤独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白熙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就在徐若羽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白熙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西装衣摆。
布料柔韧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徐若羽脚步一顿,诧异地回过头。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白熙脸上——苍白、憔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
那双眼睛里的无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徐若羽的心口。
太像了。
像那个雨夜里,强撑着笑容对他说“徐徐别怕,战队没了哥再想办法”,眼底深处却藏着同样破碎光芒的人。
徐若羽心头猛地一颤,眼神有瞬间的失焦。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镜片后的目光恢复清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这位……同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冰凉的衣料攥在掌心,白熙猛地惊醒,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难堪的苍白。
他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徐若羽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呐:“对……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