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猛地一颤,冷汗瞬间爬满了背脊。
薛景寒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份克制下极力压抑的某种情绪隐约可闻:“但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问您。”
很重要的事?什么事?!
白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要点击屏蔽接听但却戳偏了位置——按到了旁边一个标注着“迎宾灯光”的触控键!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下一秒,原本投射在宾利车身上和薛景寒脚下的冷白色灯光瞬间切换成了暖黄色!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白熙像被那暖黄的光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整个人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
人怎么可以这么蠢啊……
门外的薛景寒显然也看到了灯光的变化,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凝,目光锐利地投向门禁摄像头的位置,仿佛隔着屏幕与门内惊慌失措的白熙对视。
避无可避。
白熙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冰凉的指尖带颤抖,抬起,放下,最终还是按在了沉重的门把手锁扣上。
“咔哒。”
一声轻响,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夏夜闷热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门外薛景寒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的视野……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雪松木质调的气息无声地侵袭而来,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薛董……”白熙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您……有事?”
薛景寒的目光沉沉地落在白熙脸上。
少年低垂着眼睑,冰蓝色的碎发遮住了部分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病后的苍白,唇色很淡,整个人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弦,脆弱又倔强。
“……”
薛景寒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积攒某种巨大的勇气,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最终,他开口了。
如同在冰层下奔涌多年的暗河终于寻到一丝裂缝,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和……某种不敢深究的希冀,穿透了寂静的夜色:
“熙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轰然炸响在白熙耳边!
“……你回来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静止。
白熙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声“熙哥”在耳边疯狂回荡。
他不敢抬头,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惨白!
薛景寒……他知道了?!他认出他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关上门逃离这让他无所遁形的目光,然而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他又记起了前世那个阴暗破败的巷口,记起了少年死寂绝望的眼神和他自己恶毒刻薄的诅咒……
——都是你的错!你有什么脸说要跟我一起打职业?!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和你这种人一起!!!
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自己当年那么决绝地推开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了他的梦想和依赖……现在哪有资格以这样一副落魄的姿态再次闯入他早已截然不同的人生?
白熙猛地深吸一口气,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极其茫然、甚至带着点困惑和受宠若惊的表情,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惶恐。
“薛、薛董……”
他顿了顿,像是被这个称呼烫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薛景寒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
“虽然……虽然这件事确实对集团挺有用的……但我真的……真的担不起您这声‘哥’。”
白熙艰难说完后飞快地低下头去,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真实的局促和卑微,像极了被突如其来的大人物垂青而惶恐不安的小主播。
薛景寒脸上的表情在听到他那句“担不起您这声哥”时,瞬间凝固了。
他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白熙的脸,试图从那茫然无措的表情里,从那双低垂着的剧烈颤抖的眼睫下,找出一丝一毫属于那个人的、哪怕最微小的痕迹。
然而,没有。
少年身上只有纯粹的被上位者突兀“亲近”所带来的惶恐和不解。
时间被这份沉默拉得无限漫长,夜风吹拂着庭院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薛景寒眼底那丝微弱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在白熙惶恐的拒绝下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洞,还有一丝立刻散发出的疏离。
“……对不起。”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是我冒昧了。”
“因为先生您……”
薛景寒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白熙苍白的脸,擦了调色板似的冰蓝色头发在门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最终落回那双低垂的、透着惶恐的眼睛上。
“您很像一位我失去很久的故人,一时恍惚……今晚失态找来实在抱歉,还请您见谅。”
他解释得清晰而疏离,仿佛刚才那声带着颤抖的“熙哥”真的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误认。
白熙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下,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却只能强撑着,顺着他的话,努力挤出一个理解又带着点尴尬的笑容,声音干涩:
“没、没关系……这话阿耀也说过,”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试图化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可能就是……长得都很帅吧?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在寂静的门口显得格外突兀和苍白。
薛景寒没有再回应这拙劣的解释,最后深深地看了白熙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像要穿透这层脆弱的伪装,看到更深的地方。
但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薄唇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告辞。”
他利落转身,没有任何留恋。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启动声,车灯划破夜色,白色的车身很快消失在别墅区幽静的道路尽头,只留下两道渐渐淡去的红色尾灯光晕。
“咔哒。”
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白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合上、反锁。
当最后一道机械锁扣落下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玄关里回荡时,白熙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啪”地一声断裂。
他转身想回房间里去,眼前却猛地一昏,接着只感觉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凉坚硬的实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沿着光滑的木纹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白熙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般,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霞光透过院墙斜斜地照射进来,将玄关地段分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
柔和的夕阳光辉泼洒在身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白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却像被这窒息一般的痛苦扼住,感觉不到丝毫氧气。
视野一片模糊,滚烫的液体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从眼眶中滚落。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又一小片透明的水渍。
“景寒……”
刚才……差一点……只差一点……
白熙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但却压不住喉咙深处那破碎的呜咽。
当年那个巷口,夕阳如血,少年苍白死寂的脸,红肿脸颊上清晰的指痕,还有那双盛满了破碎星光、最终彻底熄灭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