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那只紧随他们而来的丧尸已然彻底‘死’绝,头颅像熟透的西瓜般炸裂开来,腐臭的脑浆和碎骨呈放射状溅满了整面墙壁,黏稠的黑血顺着“明日基地”的标识缓缓滑落。
紧接着,第二记响指接踵而至。
实验室的墙壁顷刻间变形融化。
分岔路口的两侧通道在视野里被虚幻成为一条,爆裂的巨响层层递进,合金墙壁如蜡油般软化扭曲,金属液滴在地上滋滋灼烧。
卿淼眼睁睁看着玻璃在眼前熔成一滩银亮的液体,素质堪忧的身体软地有些不合时宜,与此同时,道路的另一侧墙壁里传来悠闲的口哨声。
“亲爱的,你知道吗?”
那声音哼的不成调歌谣在地下通道里回荡,伴随着有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响。
“我特别喜欢这个研究所的设计,通风系统直接连通了所有区域。”
灰尘与视觉污染渐渐散去,一道修长的人影优雅地从通风管道跃下,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熟悉的声音,再眼熟不过的作风……
卿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来者身量极高,手上捏着一顶边缘沾了血痕的礼帽,贴身的黑色背心外罩着一件做旧皮衣。他微微侧头,左侧一缕精致的麻花辫在微风里微微晃动,两个银质耳骨钉随着动作折射出细碎光芒。
“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他抱怨着,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下手腕,随意拨开额前散落的发丝,露出一双狭长妖冶的紫色眼眸。
看起来来者不善,白色制服警惕地攥住了手上的通讯器。
“…信号呢……”通讯器那头适时响起失真的男声,在近乎凝滞的氛围中,这道不近人情的声音也显得低沉而可靠,“死了没?”
白色制服下意识要按下回复按钮,没想到——
“砰”得一声。
掌心的通讯器毫无征兆地炸掉,白色制服瞪大双眼,飞溅的碎片在他脸颊划出几道血痕,他踉跄后退,惊恐地抬头,正对上那人收手的姿势。
扎了小辫的男人左手随意地插进裤兜,右手正慢条斯理地调整着头顶黑色礼帽的角度,帽檐下的铃铛叮铃作响。
“偶然路过,”他的嗓音带着蜜糖般的恶意,尖锐的鲨鱼齿在说话时若隐若现,“无意引起纷争。”
这叫无意引起纷争?!助理眼眸剧烈震颤,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整个空间像陷入死寂一样安静,只有那人皮靴碾过玻璃碎片的“咯吱”声格外刺耳。
“你是谁?”
白色制服向前横跨一步,定了定心神,抬臂挡在卿淼身前,“明日基地的第一小队队长、现世唯一的七阶异能者、人类最强的那位马上就到,如果你知道他的名号……”
那双紫色的眼眸饶有兴趣地一挑,目光绕过这人,直直锁定他背后的卿淼。
后者心脏狂跳,立刻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一路窜上来——
到底是谁?!这个疯子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他知道你们给他编了这么多名号吗?”男人像是听到什么乐子般不加掩饰地一笑,懒散地摊开手道,“当然,大名鼎鼎的迟聿驷,我可不会如此不自量力。”
“我只不过是…”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在帮心上人物色了一个保镖后,一听到有丧尸在追着他跑,就一刻都不敢耽误地赶来救助了而已。”
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紫眸男人却笑得愈发愉悦,他抬起手,在空中不紧不慢地再次打了个优雅的响指。
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陷入停滞,通风管道还在落下的碎片与警报灯的红光一起诡异地凝固。
助理眼珠惊骇地下移,盯着满地的狼藉,感觉到自己白大褂的下摆也连带着一起无风飘起,像是突然置身于某种恐怖的反重力环境。
刺目的白光如利剑劈开视野,视网膜上残留的灼痕还未消散,再睁眼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博士?!”
白色制服倏地回头,顿时大惊失色:只有一顶装饰着银铃的黑色礼帽悬浮在他身后,而口中的卿淼不知为何不见踪迹。
空间静悄悄,助理像是卸去了全身力气般跪倒在地,尖锐的渣滓刺入腿肉,他却恍若未觉,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屏息太久,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有人踏着满地的支离破碎走来,在距二人三米的地方停步。
白色制服侧头望去,惊喜的呼喊从喉咙里迸发:“迟队!”
来人穿着最普通的纯黑色衬衫,未经打理的黑色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没有任何标识,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碎发下的面容俊美端正,淡蓝色的眼眸宛如深邃的寒潭,带着淡漠的肃杀凉意,给这一套朴素随意的打扮平添了几分凛冽的感觉。
迟聿驷挥了挥手中的刀,任由刀上的血溅落在旁边的地面上。
他眸光平静,看着跌坐在地的助理,仿佛在看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牲畜,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卿淼呢?”
第98章
卿淼感觉自己快死掉了。
男人将他扛在肩上的动作行云流水, 娴熟得令人心惊。周围的景物在视网膜中扭曲成斑斓的色块,一切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反方向倒退。
示弱?装病?还是卖乖?
卿淼的大脑飞速运转,妄图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以摆脱现在的困境。
至于对抗…卿淼整个人都开始发颤起来,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想笑。
连外面游荡的一阶丧尸都能轻易拧断他这名文弱学术分子的头颅,如果真有与之对抗的能力,他断不可能是现在的处境, 早都已经飞到不知道哪里的天涯海角处逃之夭夭,但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已。
几月前,系统将他传送到这个末日世界后不久就陷入沉睡, 若非它还留下那些庞杂的知识库, 他甚至连“扮演人类希望之星的最年轻生物学博士”都会感到有点困难。
特长是睁眼说瞎话,顺带学了点蛊惑人心的把戏,至于末日生存技巧, 那卿淼可以毫不夸张地摸着良心发誓——如果这世道还需要良心的话——他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之前在小队里带小孩他都愿意,只要不牵扯到……
他不由得看了眼身下唱歌跑调还非要唱的这人,感觉身体跟耳朵被一刀分为两半:好不容易才摆脱这家伙进入基地,怎么又被他缠上了……
正胡思乱想地走着神, 腰间的钳制突然消失。
紫眸男人对着手中的地图认真研究了一番, 七拐八拐,最终进入地下一层一间没人的实验室里, 将他随手扔在了椅子上。
寒意透过单薄的白大褂刺入脊椎,卿淼下意识想逃, 但双腿不听使唤地脱力,像灌了铅般沉重。
不打算带他走?还是说…因为迟聿驷已经在逼近,所以无法立刻逃离?
既然如此,想办法拖延时间,得拖时间……
想到这里, 卿淼适时地发出一声虚弱的、快要死了的呻吟,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垂下。
——半个月前,他就是用这副表情,骗得对方毫无防备地替他尝了掺着强效镇静剂的盐水。
“这套对我不管用了,宝贝儿。”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卿淼保持着脆弱到被杀就会死的可怜姿势,小心翼翼地掀起眼帘。
逆光中,男人银紫色的麻花辫垂落肩膀。他歪着头,正用鲨鱼齿慢条斯理地咬住战术手套的指尖,再将它随意地甩在地上。
似乎是察觉到这道视线,他俯下身,指节擦过卿淼绷紧的颈侧,嘴角点着一抹顽劣的笑意。
“或者,你再表演一下那个魔术给我看?”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卿淼恨他恨得想要咬牙,呼吸凝滞在胸腔。
哪里有什么魔术——?!
魔术魔术,就知道魔术,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拥有如此无解的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