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凭什么？
谢时貳从会议室中走出，揉着太阳穴。
黎的大部分成员，乃至其他管理者，都对她百分百信服。
但开放终夜，他们也同样百分百无法接受。
事实上，哪怕是谢时貳，要不是风止强烈要求，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坐在原本属于朔月的工作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信物魔方。
谢柒很少住在黎的基地，大部分时候，异能者都守在雾灰城。
原因很简单。
处在黎的普通人和异能者，终归是少数；但如果雾灰城出了问题，遭殃的将是数以万亿的平民。
谢柒心中有一杆秤，标价清晰明了。
如果将人类放在其中一方，那么哪怕将其他所有一切，全都放在另一方，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命，也无法比拟。
看似温柔冷静，但实际上比任何人都绝情。
黎联系夜鸦，基本也只能借助终夜。
风止面无表情地撑着侧脸，甚至有些羡慕。
房门吱呀一声，刚结束会议的副首领推门而入，谢时貳冷着眼，身边环绕着极强的低气压：
“你最好能够给我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服我，为什么要开放终夜。”
“不要说什么可以引导舆论，避开联盟监管。”
“这和那些联盟的狗东西没有任何区别。”
真让人恶心。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潜台词，风止轻笑一声，并没有在意。
如果说普通人和低阶是黎的基调，那身位风家继承人的他，这毫无疑问是被冷眼的“低端”。
夜鸦推崇人人平等。
但没有人能在曾经被欺压、辱骂、当狗看待后，依旧对那些高阶异能者，有太好的脸色。
“我知道。”
“我恨不得那些人，全都去死。”
他说，“但凭什么呢。”
那些有幸被夜鸦偏爱的存在，凭什么能在夜鸦死后，继续享用夜鸦留下来的事物。
无论是夜鸦开发的异能光碟，编写的基本人权律法，免费开放的知识资源。
以及，他的庇佑。
却依旧无视掉永夜的死亡，毫无负担的欢笑着，对他们“冷漠嗜血”的首席执行官指指点点。
他们配吗？
明明是学生中最为轻佻欢愉的存在，但此时此刻的风止，并没有笑容，面无表情的神色，隐约间似乎和另一个身影重叠。
“凭什么，在夜鸦死后，痛苦的只有我们。”
风止紧紧盯着手中的魔方，当年被毫不犹豫舍弃时，他跪着哭诉，希望得到原谅。
哪怕到现在，他也不可能共情那些无知、蠢笨，又废物的普通人，占据人类群体99%的存在。
他最奢望的，来自老师的目光，反倒成为某些群体弃如敝帚的事物。
他恨不得让那些人全给夜鸦陪葬。
如果不是因为夜鸦的信念，他不可能来到这里，而是嬉笑着旁观，目送他们，亲手毁掉月亮，亲手将自己也推入深渊，在无尽的绝望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凭什么，他们能什么都不知道，侥幸地免于悲痛，心安理得。”
风止看着屏幕内，终夜论坛的后台操作界面。
这是独属于“首领”的特权。
而现在，由魔方的持有者接替。
他可以直接看到07账号下，曾经发布过的帖子。
事实上，夜鸦留在终夜的内容，远比现在论坛用户能看见的要多。
其中不乏能揭露出07身份的信息。
经过筛选后，风止留下的帖子，几乎和夜鸦扯不到太多联系。
事实证明，去除掉关于夜鸦的刻板印象后，喜欢上谢柒，是再顺理成章不过得事情。
无论是信仰、尊崇、敬佩还是更深一层的孺慕，终夜论坛的粉丝，几乎将七夜当做精神寄托。
就像曾经黎的成员一样。
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还更胜一筹。
这些既面临着联盟近乎苛刻的信息管控，又面临着灰域污染物潮威胁的人们，近乎把夜鸦当做救赎，无论是物理意义，还是灵魂层面。
确认时机差不多后，风止又开放了一个07的帖子，并将帖子的发布时间，修改成现在。
就好像，论坛中的七夜，再次活过来，开始回应粉丝诉求一样。
【主题：关于灰域污染物灾变升级的可能性，以及应对技巧】
几乎瞬间，无数粉丝涌入帖子内。
他们欢呼着七夜的回应，对异能者抒发着尊崇的情感，就像他们曾经追捧岚一样。
赛希尔便是其中之一。
经过多天，对异能灵流的开发尝试，他已经对七夜心服口服。
他把07的账号设置成了特别关心，因此在对方发帖时能够第一时间得知。
满怀着隐秘的期待，他点击进入帖子。
正文中，异能者客观评析了S阶异能者出现的可能性，以及该如何在污染物潮中自救。
是很细致的注意事项。
七夜的科普帖子，总是让人沉迷。
这不只是因为货真价实的干货内容。
而更多的，源自异能者文字中都透露出的，对所有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的关怀。
就好像，他并不把点进帖子的人，当作普通观众，而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这种被关注，贴心保护的感觉，很难不让人沦陷，你知道你被对方注视着。
在他的眼中，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但是，随着赛希尔阅读的深入，他突然发现，07的口吻很奇怪。
对方用了很多如果，来描述当下已经确认的事情，比如灰域污染物潮的爆发、S阶污染物的出现。
而在07和另一个不知名存在交流的过程中，他甚至直言死亡。
【我不可能保护人类一辈子，没有人能确保这件事不会发生，无论是死亡，亦或者污堕】
【如果未来我将消失，你们需要自救】
这样的语调，让赛希尔开始不安。
乃至整个分享自救技巧的帖子，都变了味道。
像一封遗书。
异能者的第六感发布预告，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一阵抽痛，但转瞬即逝。
为什么呢？
他想，明明只是一个知识分享贴。
而且，07不是今天刚发布的帖子。
赛希尔忍不住看了看帖子发布的时间，恰好是整点。
终夜内，确实有定时发布的功能。
用户可以提前编辑帖子内容，在某个时间发布。
但这样的猜想，只在赛希尔脑海中出现一瞬，就被他否定。
如果这是提前编辑好的内容，那为什么，07能够准确预料到灰域的灾变，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
怎么可能有人，能将所有事物都考虑得事无巨细，达到堪比预言的效果？
异能者下意识回避了那个他不愿意接受的结果，欣然收藏了这个由07发布的新帖。
此时，距离岚的发布会，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
联盟依旧没有任何作为。
污染物群就像被某种不可言喻的力量加持，轻松颠覆人类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守。
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午夜时刻，赛希尔望着窗外无月无光的深夜。
一切苦痛，都仿佛被静谧的夜色所吞没。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自从夜鸦消失，似乎降下某种诅咒。
黑夜，再也不是他们能够平安入睡的倚仗。
哪怕是再强大的异能者，也不敢在夜晚放松警惕，那些活跃于梦境中的污染物，让哪怕在房间中睡个好觉，都成为奢望。
这是赛希尔逃离他的家园，在陌生但勉强还算安全的城市，流离失所的第15天。
他唯一能依靠的，便是手中一个窄小的屏幕，屏幕中，标注着深夜符号的论坛。
一种没有由来的委屈和恐惧，在异能者心中蔓延。
明明在此之前，哪怕是居住在被誉为最靠近灰域，也最危险的雾灰城，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寝食难安过。
食物、水源，甚至最基础的活着，都变得越来越难以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