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自从知道《基础权益保护法》的创作者是夜鸦后,他原本所坚持的信念,似乎全部崩塌了。
那个时刻将视线停留在人们身上的存在,怎么可能是夜鸦呢?于南曾一遍遍在心中质问自己。
那个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首席执行官。
人总会想方设法避免承认自己的错误。
于南不敢相信,他所敬仰的《基础权益法》作者,和他所辱骂的夜鸦,竟然是同一个人。
他想方设法地去驳斥。
但扒出的证据,却越发支持这个观点。
哪怕他再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夜鸦是不是编写者,他也为《基础权益法》保驾护航过。
是夜鸦让这个威胁到高阶异能者利益的法律,得以正常地发布,施行。
如果不是一个S阶异能者带来的压力,这部法律只可能在提议阶段就胎死腹中,更遑论被票选通过,乃至施行,甚至发挥效用。
而这部法律,也几乎就在夜鸦死亡的同时,成为空壳。
于南失魂落魄地试图驳斥这一切。
夜鸦似乎为他所坚守信仰的律法,带来不可磨灭的污渍和裂痕,他不敢相信,这部完美的法律,竟然被那样一个残酷的异能者所沾染。
在他的认知中,夜鸦只可能是法律和人权的阻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压迫者。
直到那场直播出现。
那场被曝光出来的戕害。
于南看着视频中,曾无数次在电视中出现的面貌,青年笑容温和,形象光鲜亮丽。
在这个视频前,他叫来中央异能学院演讲过,身上挂着一个又一个赞誉,立下诸多战功。
为了对抗污染物潮,重伤濒死,却依旧记挂着城市中的平民,哪怕是疗伤过程中也冷静发布指令……
数不胜数的功勋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人类的勇士,是抵抗污染物的希望,是夜鸦,那个冷血怪物彻头彻尾的反面对照组。
于南曾将这个高阶异能者当做自己的偶像。
他也看见,在那个像素都模糊不清,似乎只是简单的监控录像中,高阶将夜鸦情报告诉污染物时,扭曲的笑容。
还有更多被曝光出来的影像和资料。
两个月前,夜鸦最后一次活着出现在视频中的影像。
青年仿佛没有任何痛觉,安静地处理完自己的伤势,安静地和助理交待好所有事物,安静地离开基地,像一抹苍白死寂的虚影。
这又完全不是于南想象中的夜鸦。
既不咄咄逼人,更和《基础权益法》的著作者毫不沾边,明明按照他最初的猜想,这部法律的作者,理应该是最为炽烈的理想主义者。
可他却被戕害成这样。
于南死死盯着视频中瘦削的身影,试图看出任何一点与《基础权益法》作者沾边的影子。
但没有。
青年只是静默地处理着雾灰城最后的政务。
助手走进房间,他抬起头,问:“庇护所的资源储备做的怎么样?”
助手说:“都处理好了。”
“多存些吧。”
夜鸦语气平和,“到时候能救更多的人。”
异能者墨色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感。
这是于南第一次如此清晰看见他们执行官的面容,如此干净,如此年轻。
又如此苍白和虚弱,就像是纤薄易碎的瓷器,事实上,这是夜鸦留下的最后记录,在留下这些指令后,他独自前往灰域深处,仿佛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临走前将一切都处理完备。
可一个真正冷漠的高阶异能者,怎么可能在死前,关心储备的资源能不能救人?
而一个暗中勾结污染物、背叛人类的存在,却反倒成为电视屏幕里被人尊敬的勇士。
无眠的深夜,于南只是想到。
他们的首席执行官,《基础权益法》的编写者,竟然被戕害到这个模样。
夜鸦已经死掉了啊。
他唯一能做的事,甚至只是追寻对方的脚步。
于南面无表情地给人们发放道具。
接过道具的人,有无异能的普通人,有低阶异能者,只要是来到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能领到一个救命的异能道具。
队伍中,还有衣着破烂,流离失所逃亡到中心城的幸存者,身上散发出混着血污腥气的恶臭。
察觉到旁人异样的视线,女人不好意思地将受伤的手缩在怀里。
污染物造成的伤口就在手臂上,只被几层简单的布料简单包扎,腥黑的血液渗透过布料,和逃亡过程中沾染的泥土污秽混在一起。
治愈系异能者的出手费用,动辄四五位数,再加上中心城本就高昂的物价,让女人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清理和包扎,也根本负担不起。
——她的家产,已经在污染灾害中覆灭了。
她随身带着的钱财,也于逃亡过程中流落。
“污染物造成的攻击很危险,如果不及时治疗,极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侵蚀。”
于南注意忽视女人的难堪,也没有对她身上恶臭的味道露出嫌恶的神情,他只是平淡指往另一个方向,治愈系异能志愿者的所在地,陈述道,
“需要清创疗伤的话,可以去找那边的同学。”
并不是所有人都满意志愿者学生的无私行为。
尤其是中心城的原住民。
就算污染物的威胁已经快到城门脚下,他们也始终记挂着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
并为自己为什么没有获得更多福利,而只是和一个脏污恶臭的女人摆在一起而斤斤计较。
他们不敢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中央异能学院的高天赋异能者,便看向那个领走道具的女人。
“臭死了!”
人群里突然有人捂着嘴,大声说道,
“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很恶心啊,不会刚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吧,边城的劣等人简直了,和蛆一起住都不会臭成这样吧...”
在对上于南冷淡的目光后,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
玩家将捣乱的npc一个闷棍敲晕。
【与夜同行】是触发升阶任务的必要条件,而越是“不平等”的事件,开启升阶任务的概率就越高。
玩家已经训练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条件反射,红枫蝶放下手里的锤子,头痛得揉着太阳穴,
“烦死了,怎么现在还有傻缺?”
“污染物都打到眼跟前了,还搞这些事情。”
这三天,是宙斯开放的全服活动。
通过贡献特定材料、制造道具、或者在活动现场作为志愿者将道具分发给npc,都可以获得大量奖励,并累积升阶任务的【与夜同行】点数。
更多像红枫蝶一样的玩家,在为活动保驾护航。
在女生回到队伍的瞬间,于南问:“他满意吗?”
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他们的做法,是否是按照夜鸦指出的道路前进?
男生近乎执拗地问,唯一能够给出解答的存在已经死去,红枫蝶不确定地摇摇头。
“或许吧。”
另一边,百晓生和所有与黎达成合作的高阶玩家,正在追猫。
在夜晚,影兽简直和鱼入水,获得碾压级别的场地优势,每次玩家只一个眨眼,黑猫便融进影子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找到了吗?”百晓生喘着气问。
玩家是人手一只影兽,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几乎所有影兽都跑没了影也没有了兽,意味着他们需要一个个抓回来。
尘漠脸色铁青地摇摇头。
队伍里所有主播,只有四月流风抱着的黑色猫猫球安分不动,在所有玩家都鸡飞狗跳抓猫的时候,他在路边买了一串烤鸡腿肉,撕成一条条。
很快,这一条一条的鸡腿肉,被影子搜一下卷走,随之而来的,是窸窸窣窣的咀嚼声。
“吃好吃的,也是夜鸦的执念吗?”
尘漠问,“这游戏系统怎么还搞区别对待?”
为什么他们的影兽根本不给摸,更不给抱?
百晓生懒得搭理倍受打击的好友,按照任务指引寻找影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