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的学习进度最快,夜鸦对其他的孩子向来都更宽容,也几乎不会做出把小孩丢入污染物群的危险训练方式。
只有风止。
他心中是有傲气的,并为夜鸦对自己的特殊关照引以为豪。
从小被灌输的高阶强于低阶,低阶强于普通人的等阶划分的理念,让他看不惯围绕在夜鸦身边的那些低阶。
尤其在度过最开始的恐惧之后,异能者刻在骨子里的慕强凌弱逐渐显露。
风止孺慕于夜鸦的强大,却也不屑和其他无异能者为伍。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夜鸦为什么要在这些连最基础的持刀姿势,都要学习一整天的普通人身上,浪费那么长时间,分走夜鸦太多的关注。
明明夜鸦是那样强大,和那些无异能者简直就像两个世界的物种。
但没关系,他是等阶最高的存在,也是学习最快的个体,理所当然的应该被看到的更多。
那些废物,肯定无法永远跟在夜鸦身边,只有他,能成为最后留下来的个体。
就像不满自己分到糖果的数量,就要开始哭闹的小孩,风止执着地要求夜鸦更多将注意留在他身上。
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夜鸦都会满足他的要求,率先教给他更进一步的战斗技巧。
风止也一直认为他是特殊的。
直到他第一次,在和夜鸦过招时,拦下对方的攻击。
第二天,风止被夜鸦领到全然陌生的,领口带着风旋标识的异能者面前。
他并没有反应过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夜鸦说:“回去吧。”
风止疑惑地抬起头,身边异能者的神情让他很是陌生,下意识问:“去哪?”
夜鸦已经转身离开,风止下意识跟上,身后风家的异能者轻咳一声,他终于反应过来夜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义。
震惊,愤怒,预感到要被抛弃的惶恐,刹那间,风止脑海中一片空白。
年轻的执行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风止不敢置信地追上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从心底升起,抓住对方衣角,大声质问:“你让我去哪?!”
就像意识到要被夺走糖果的小孩,风止红着眼,语气抗拒到极致:“我哪都不去!”
因为正主反抗太过激烈,这场抚养权交接不了了之。
夜晚,风止守在夜鸦的房间里。
小孩坐在床边,后知后觉的红了眼眶,但还是强撑着没有哭出来:“为什么不要我?”
夜鸦反问:“为什么想跟着我?”
风止被问的猝不及防,他从未思考过类似的问题该如何回答。
或者说,他从不觉得跟在夜鸦身边需要任何理由。
风止抬起头,熟悉的漆黑眼睛中,还是没有任何眼神变化。
就像很久之前,他第一次杀死那只污染物一样,恍惚中,风止回答:“我想变强,想跟着老师继续学习。”
夜鸦:“你已经足够强了。”
风止没有继承他生父的异能,却继承了同样的高阶天赋,足以让他在风家过上不错的生活,显然,眼前的孩子也这样认为。
并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得到更多。
在年幼异能者茫然的眼神中,夜鸦继续说:“我不可能带所有人长大。”
就算他是神,精力也有限。
营地里,还有更多需要被救下的存在,风止已经不算其中之一,他足够强大,也不需要继续被他庇护。
“为什么?”
风止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要为了那些人,放弃我?”
“那些人连异能都没有,救他们有什么用?”
风止记得,几乎从小,母亲就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重复着灌输,他们所受的苦难都源于她太过低贱的异能和等阶。
只要成为高阶,加入那样光鲜亮丽的家族,他们的生活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女人无数次重复。
低阶和无异能者,理应当地位低贱,被所有人瞧不起,高阶和大家族子弟,理应当站在高位,拥有更多。
这个认知概念并不来源于其他高阶异能者,而来源于养育孩子的低阶母亲,以及其他周围的一切社会看法。
根深蒂固,不可更改。
风止抓着执行官的手,再没有憋住眼泪:“我不要走,凭什么是我?!”
夜鸦语气依旧平和:“我不救他们,他们会死。”
风止红着眼:“死了又怎样,他们本来就该死!”
救下那些被灾害所迫害的普通人,本就是异能者的恩舍,风止不敢想象,也完全无法理解,夜鸦竟然会为了那群连异能都没有的人放弃他。
“没有谁从一开始就该死的。”
沉默良久,夜鸦说道。
风止升起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对方下定了决心。
是语气太重,还是太不礼貌,触犯了高阶?
“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年幼的异能者下意识要放低自己的姿态,但夜鸦已经起身离开,也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
甚至都没有再回过房间。
第二天,风家的异能者再次前来。
这次,他们没有给风止拒绝的余地,或者说,风止也没有再拒绝。
被抛弃的恐惧感,让他下意识想要为自己寻找更多依仗,来挽留对方,无论什么样的依仗都可以,哪怕是顶流阶级的身份和特权。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风止回到风家后,拼了命的往上爬。
事实证明,幻术异能在对付人这方面,确实具有常人难以想象的优势。
凭借着继承自母亲的好容貌和好异能,以及察言观色的好能力,风止轻易或许风家长辈们的喜欢。
再加上从夜鸦那学到的战斗技巧,风止的名气,甚至一度盖过当时已经认定,真正身份纯净的风家继承人。
他想尽一切办法提升自己,从实力、名气、到地位,赌气般,直到拥有足够的资本,重新回到执行官面前。
再次见面时夜鸦带着一个没有任何异能,也没有任何身份的普通男性小孩,学习持刀的技巧。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因为营养不良,瘦弱的小孩试了很多次,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持久力把刀拿稳。
但很快,青年的手覆盖在男生的手上,帮助其抓紧刀柄,是从未见过的温和姿态。
被抛弃时的恐惧数倍转化为愤怒。
风止用近乎强硬的态度,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胁迫手段,要求执行官跟他去风家。
并试图把所有学生都遣返到福利院,最好离夜鸦十万八千里远。
夜鸦自然拒绝了他的要求,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给,就转身去污染区执行任务。
风家对风止的表现很是震愤。
他们是想让风止借着曾经学生的身份,去和夜鸦交好,并将其拉入己方阵营,而不是想看到风止发疯,去激怒已经崭露锋芒的执行官。
一周后,夜鸦执行完任务回来的当天,风止在夜鸦短暂组织建立起来的营地门前跪下,最大限度拉低他的姿态。
就像很久前,他也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讨好对方,好不被抛弃。
营地里的学生都被暂时疏散。
为了保险起见,夜鸦找人将那些没有异能,很容易被异能者攻击所波及受伤的普通孩子,送到更安全的地点。
他并没有回复风止,无论是不久前风止想要将他拉入风家的邀请或威胁,还是现在。
风止跪了三天两夜。
直到第三天,半夜暴雨,年轻的执行官才走出房门。
头顶的雨水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
哪怕是高阶异能者,三天不吃不喝也再吃不消,风止恍惚地抬起头,视线都开始模糊。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梦中的身影,熟悉的冷冽气息,以及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恐惧着从青年眼中会看到任何类似于失望或者厌恶的神情,但依旧什么都没有。
夜鸦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普通人的眼神没有任何区别。
执行官微微将伞倾斜,看着已经开始长身体,身形越发修长的少年,俯下身,问:“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