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少年的面容就像被糊了一整层马赛克，模糊不清，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回忆起那些记忆。
在逃离实验室前，即将到的胜利的最后一刻，其中一个孩子被利益诱惑，向研究院泄密。
所有计划都败露，追杀的人跟得很紧，谢彦带着包括他自己在内，仅存的三个孩子躲在通道内。
最后一刻，过度使用异能的少年已经维持不住面部的伪装，清俊的面容被血污覆盖，看不太清，语气匆忙。
“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
他说，随后便离开。
伴随着追兵的脚步声远去，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初的身影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就此戛然而止，尚且可以接受，但为什么，第二次见面时却已经站在遥不可及的高位上，却对他们的遭遇如视无睹。
“你失约了。”
谢彦冷声说道，“是你先失约的。”
空气中隐约有人回复了一声，似乎又没有。
“嗯。”
又隔了似乎很久。
通讯界面突然亮起来。
谢彦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为突然的异变皱起眉。
半夜三更，按道理而言不应该有人给他发消息。
打开消息栏，发送信息的人是全然陌生的号码，顶着蝴蝶头像。
【想知道七周夜的信息吗？^^】
谢彦长按头像，准备将其拉黑。
但很快，另一边又发来一张图片。
谢彦迟疑片刻，将图片打开，瞳孔骤缩。
那是一张打了码的契约文件，类似的契约他见过，是专门的契约道具，被世界意识所认可，具有异能约束效果。
一旦违约，哪怕是A阶异能者，都要承受不低的代价。
整个契约，大部分内容都被打满马赛克。
只有两个地方可以看清。
【要求：##将自愿提交晶核弱点】
【签署人：柒】
第34章 空投的人气值
一份合同？
谢彦眉心紧蹙。
他将图片放大, 契约右下角的“柒”字是熟悉的字迹，笔锋明显，字体凌厉。
“柒”字的最后一笔, 力度大得差点要把纸面划破，划出去很远，异能者签名时似乎遭遇了什么, 写字的速度异常匆忙，情绪也不算平静。
异能者的本名带有约束力，被世界意志所承认, 一旦签下名字, 就意味着异能者同意契约上的所有条件，无法再违约。
谢彦的视线停留在契约的最上面一行，唯一没有被打上马赛克的内容。
自愿上报灵核的位置。
“怎么了？”
耳边, 不存在的声音继续问。
恍惚中，又闻到血腥的气息。
谢彦没有回头，他很清楚，就算回头也不会在沙发的另一端看见对方, 厉鬼一样阴魂不散的存在, 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血色身影。
谢彦甚至冷静得过分。
他问：“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明明知道那些人不靠谱。”
明明知道那些人, 竟然真的会蠢到，将人类唯一S阶异能者的致命弱点, 就这样透露给污染物。
谢彦看到，契约下方还有很多条件，显然，谢柒当初用作交换的内容，绝对不止自己灵核的情报。
把自己的弱点主动透露出去, 则更是愚蠢到可笑。
但确实活该。
人类最忠诚的锋刃，联盟永远不会背叛的走狗，自私自利，高傲自大的首席执行官，在灾变到来前，舍弃灰域边境13座城市的市民临阵脱逃。
以及最关键的，就因为联盟那个莫须有的指控，就杀死掉七周夜。
凶手似乎就坐在沙发里，仿佛根本没听到谢彦的问题，继续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会用了呢，明明教过。”
一股没有由来的烦躁感从心中升起。
谢彦再没忍住，质问道：“为什么要杀死七周夜？”
声音又消失不见。
谢彦越发烦躁，从沙发上站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光。
瞬间，明亮的白炽灯光照亮所有空间，再没有任何阴影的藏匿之处。
但依旧是什么人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不在？
谢彦面无表情地重复动作，确认所有灯都被打开，甚至开始催动异能，直到整个宿舍再没有一处阴影能够留存的角落。
走廊外有学员起夜上厕所，迷迷糊糊的，被突然亮起的刺眼灯光吓了一跳。
“我靠有病啊，大半夜开这么亮的灯？！”
还是没有找到。
谢彦疑心对方还在沙发上，沙发的靠背很高，刚好够一个成年体型的男性窝在里面，而不被沙发后的人看见。
谢彦绕到沙发后方，又绕回到沙发前面，但沙发里还是没有人。
毕竟只是幻象。
他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夜鸦，他的哥哥，现在也该是安全的，按照异协的话术，已经回到了中心城，而那个纠缠他的声音，也只是幻象。
深入灰域太多次后，无可避免地会留下些许后遗症，等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消失。
或许是最近梦到的相关场景实在太多，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不过没关系，只要忙起来，或者提到七周夜，对方就会自己消失。
潜意识的经验告诉谢彦，只要提到七周夜，对方就会立刻回避这个话题。
他索性不再管，回到沙发位置。
通讯器滴滴地响个不停。
谢彦又想起那个蝴蝶头像。
对方发来契约内容的部分截图，到底有什么意图，谢彦又不傻。
利用一个“柒”签下的契约，将他吸引到指定地点。
就像当初风林和另一个存在，用击杀夜鸦的机会，将他引到菌林基地一样。
这是阳谋。
“不要去。”
青年冷冽的声音再次出现，语气忧虑。
谢彦没有回头。
不用提醒，他都知道自己不应该去。
他恍惚着想要回房间，该睡觉了，谢彦冷漠想到，至于什么谢柒，什么契约，都不关他的事情。
但空气中全是熟悉得令他恐惧的血腥气息，粘稠的血液顺着刀身，一点点流到手上，永远也擦不干净。
谢彦手搭在卧室的门把手上。
他好像就用着那个污染物的视角，看见异能者胸口被破开致命的贯穿伤，血肉、肌骨、混着内脏残破的碎片，以及一点点被肢解的身躯。
手心的灵核，璀璨而漂亮，最后彻底裂开，伴随着彻底消散的生机。
破裂的面具下，是失神的漆黑双眸。
谢彦想起来，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夜鸦灵核的位置就被透露了出去。
当时，他是用天启的身份得知到了相关情报。
那个商人，在明知道天启和夜鸦有死仇的情况下，将夜鸦的致命弱点当做筹码和情报，就这样透露出去。
直到现在，夜鸦灵核的位置，已经不算是秘密，甚至不足以被当做情报售卖。
但哪怕如此，谢彦也保留有最后一丝期望，人类高层总不至于真的蠢到将夜鸦的灵核位置，透露给有智慧的高阶污染物。
可事实就那样发生了。
污染物的攻击直接锁定夜鸦的胸口。
谢彦打开通讯器，和他预料中一样，都是那位蝴蝶发来的消息：
【如何呢，我的筹码？】
“不要去，小玖。”
身后，疏冷的气息混杂着血气，笼罩在谢彦身边，带来近乎沉溺的窒息感，就连肺部的气体都仿佛被一点点抽出，呼吸都带着痛楚。
但仅仅一瞬，一切又恢复平静，就像在那个瞬间，所有情绪都被抽离出来。
“不要喊我谢玖。”
真是卑鄙，谢彦想，就连幻影都是仿照了最完美时期的那段记忆，还没有将他们抛弃的谢柒。
最为温和冷静的兄长，无数次午夜，从梦中惊醒的缘由，以至于在见到七周夜的第一时间，就将其和哥哥联系在一起，忍不住亲近。
在预设中，谢柒应该是和七周夜一样的存在。
直到下一次见面，冷漠的首席执行官杀害了他们的友人，引导者死亡的痛苦，混着对曾经孺慕之人堕落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