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绝非等闲之辈,一听便知楚子虚所言之意。
只见,二郎神八风不动,脸色毫无喜怒,可那把三尖两刃刀却直立在槐杨面前。
“碰!”槐杨坐下的一张椅子又碎得七零八落。
槐杨的膝盖不自主的撞击地面,双手无助地撑在地上,像是一个等待刽子手的死刑犯。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形容就是此时此刻的槐杨。
毛动天看了看地上的碎木,眼眶微微泛红,无比心疼。
要知道,这些桌椅都是曾经毛动天千挑万选出来的神木奇材所造,搁置了两千年后,又被楚子虚翻新,放进香玉居。
每一张桌,每一张椅,都记载着楚子虚遗忘的过去。
楚子虚哪能见得毛动天不悦,正要开口继续骂槐杨。
忽被二郎神拦住了话头:“子虚,相识一场,本神不希望与你反目成仇。既然你一意孤行,本神会将你的态度和选择一同转告天庭,交由相关神仙决定。本神在此叨扰许久,先行告辞。”
“汪、汪!”两声狗叫响起。
一只身着金甲胄的小白狗站在门外,耳朵上落了一朵粉色的梅花。
立冬之日,见碧峰上的梅花悄然绽放。
二郎神走到门口蹲下,抱起哮天犬,围在双臂之中:“张嘴,我看你有没有偷吃野味。”
哮天犬张开着嘴,表示没有偷食。
“小白真乖。”
二郎神一跺脚,一片青云从天边飞下,飘然停在二郎神脚边,二郎神踏上青云。
灵籁仙子和槐杨仙君紧随其后。
“恕不远送!”毛动天在厅内喊道。
三个背影加一只狗尾,腾云驾雾,凌空翱翔,直奔九重苍穹。
曾经毛动天离九重天也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却是他望尘莫及的高度。
楚子虚送走了三位“瘟神”和一只“恶犬”,再回来看毛动天。
毛动天垂着双眸,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哽咽在喉。
楚子虚安慰道:“心疼桌椅呢?两千多年的老家具,本就不结实了,毁就毁了吧,本尊亲自做一些新桌椅,好不好?”
“臭老鼠,坦白从宽。”
楚子虚思索片刻,说道:“灵籁仙子呀,我和她没什么的,你能看出来,是她追我。我可不喜欢那种大脾气女人,跟个橐籥似的,一吹就起火。”
第53章 欲行不行各尽觞
“灵籁仙子呀, 我和她没什么的,你能看出来,是她追我。我可不喜欢那种大脾气女人, 跟个橐籥似的,一吹就起火。”
言罢,楚子虚收拾便去茶具。
论干家务活儿,毛动天还真不如楚子虚。
待到楚子虚将茶具、碎木清理妥当, 桌椅重新摆放整齐。
这只懒猫开口了:“我是问你,你到底是因何堕魔?”
楚子虚破颜微笑:“都过去了,还问什么?”
毛动天见楚子虚铁了心不想说, 答案反倒显而易见:致使楚子虚入魔的真正原因是毛动天之死!
楚子虚擅长转移话题:“小猫,我派人抓了北海,关在魔界地牢中,严刑拷问临沧的下落;再等下个月庙会,我们去找卖鱼骨链的年轻姑娘,打探出鲲是怎么落入她手, 没准能问出鹿漓在哪?”。
“谁问你这些事了, 欲盖弥彰!”毛动天推门而出, 失神落魄地乱走,鬼迷心窍地溜到了后花园。
一片繁花琳琅入目, 他的情绪平稳了些许。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毛动天自己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楚子虚刚走到后花园赶巧就碰见巴掌从毛动天的脸上滑落。
他愣了一下,眼见毛动天的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你这是干嘛?”楚子虚颠颠上前, 欲抚摸通红的脸蛋。
一个灵巧的闪躲, 毛动天转身,在墓碑的左侧坐下。
而楚子虚呢,不敢再次招惹毛动天, 只好坐在了墓碑的右侧。
两人身形相似,以“爱侣毛动天之墓”为中间的对称轴线,好似彼此照镜子般,苦着脸望着对方,面面相觑,他们的眼神在短暂的交汇后,又迅速各自移开。
这座坟墓处于色彩斑斓的花丛中间,这些花是楚子虚亲自种上的,取意:魂归故里,落花归根。
楚子虚在安葬完毛动天后,本是想跳下魔渊,一死了之,为毛动天殉情。
魔渊享有“神仙自杀必选地”的美誉。
跳下魔渊后:
首先,大概率摔死了。其次,就算运气好,没摔死,摔成烂泥,也会被恶魔分食。最后有个最差的死法,身体被魔渊的魔气侵入,活活疼死。
纵然楚子虚也不明白殉的是哪种情,仅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小猫,我杀了你,我把自己的命赔给你。”
楚子虚身体不自主得一跃而下。
在渊底摔成烂泥的楚子虚,连恶魔都不肯吃。
魔气慢慢侵入楚子虚的体内,他记得一开始很疼。
之后,很胀。
体内魔气越来越多,楚子虚觉得可能会多出一种新的死法:魔气充盈造成自体爆炸而死亡。
而出乎预料的是,这摊烂泥死得亦甚为曲折。
魔渊的月亮升了又降,降了又升,烂泥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直到魔渊的魔气全部侵入楚子虚体内。
一个不期而然的转机出现了,烂泥扶上墙!
四种死法都无法杀掉的楚子虚,竟重新站了起来。
如是这般,楚子虚宛若凤凰涅槃。
别人眼中的万丈深渊,却是楚子虚的鹏程万里。
从此,新一代魔尊诞生。
楚子虚当上魔尊后,立即利用手中的权利,寻毛动天的转世,一寻便是十年。
后花园内一时沉寂,落花可闻,唯有香气逼人。
过了半响,毛动天攒眉蹙额,异瞳无光,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
楚子虚伸展左臂,绕过墓碑,左手戳了戳毛动天的右臂。
右手拇指轻点于食指的指尖,又掐了无名第二个指节。
那张油嘴玩起了滑舌:“我可不傻,当年我掐指一算,倘若我入魔,日后必成大器。你瞧瞧,怎么着,成了魔尊吧。”
毛动天垂下头,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比后花园里最衰败的花朵还要蔫。
楚子虚随手从身旁摘了一朵红花,在手里一边碾,一边用邪魅的语气笑道:“我忘了我当时为何千方百计要飞升?到了天庭后,和你身处异地,行为被管制约束,毫无乐趣。”
现下方是楚子虚想过的日子,在见碧峰,有猫相伴;在魔界,唯吾独尊。
毛动天猛然抬头,怔怔望着楚子虚,问道:“子虚,没想到,你是神仙的后代,但我仍不解,为何你亦能兼容魔气。”
楚子虚道:“不知道是哪位风流的神仙,没控制好,把我造出来了。管他呢,我半仙半魔,你不妖不鬼,咱俩天生一对……”
话说到半截,咸鼠手就伸到了毛动天的领口。
碾碎花瓣的红色汁水染到楚子虚的手指上,连带着蹭到了毛动天白色的衣襟上,像女子点绛唇时不小心蹭到身上的口脂,又像一尘不染的白衣上长出的点点梅花。
楚子虚桃花眼一挑,与毛动天撞了个眼神,满目的风月:“小猫。”
毛动天躲开他轻薄的眼神,站起身,拍着屁股上泥土:“那本双修秘籍,我尚未领会贯通,你别任意修行。以防,以防。。”
楚子虚笑道:“以防走火入魔?不怕的,我已经入魔了。若是你再入魔了,也不是坏事。”
“不,我仍需刻苦研习坤修,以防招式错误,再次误伤到你。”
闻言,奸计得逞的楚子虚,顿时眉开眼笑,想从毛动天背后抱住他。
怎料,楚子虚还没站起来,毛动天就飞速窜走了。
楚子虚一动不动,目送毛动天离开后花园,自己呆愣地坐在坟墓前,狠狠地亲了一下冰凉的墓碑一角。
这又何尝不是楚子虚的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