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下一秒就能把他撕碎。
那双猩红的眸里氤氲着怒火,灼灼滚烫,尽管是受制于人的姿势,云砚泽却显得十分平静。
“怎么了?”他淡声问,“我们的配合不是很好吗?”
升腾的火焰好不容易熄灭一些,又马不停蹄地被云砚泽浇了把油,刚降了个头的火势席卷而来,再次熊熊升起。
“你答应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咬牙切齿,“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再慢半秒,你现在就是蛇肚里的死人了!”
云砚泽却十分坦然:“而我没有慢这半秒,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在成功引诱青鬼蛇暴露弱点的同时,从蛇口险之又险地逃生,更是把牧浔嘱咐的隐藏身份严丝合缝地执行。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云淡风轻,就好像……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问题是这个吗!”牧浔险些被他气出病来,“问题是你——”
他蓦地撞入云砚泽那双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眸,熊熊燃烧的火焰迎上坚硬冰墙,席卷而上的火势在冰地里根本无法燃烧,就这么熄灭了。
牧浔忽然意识到,尽管他们对对方的感情没有变化,八年的时间却还是改变了很多东西。
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并肩作战了。
久远到他几乎忘记了,云砚泽也是个一顶一的犟种,一旦决定了什么,谁也无法改变。
在军校一起参加模拟训练时,他们是最为默契的搭档;
但在战场之上的黑蛛首领和白鹰上将,向来只是敌手,而非朋友。
云砚泽不认同他的理念,也不赞成牧浔一个人前往面对异兽的举动。
而牧浔习惯了独来独往,更担心他体内没能完全清理的毒素是个定时炸弹。
主控舱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身后的舱门被试探性地敲响了两声,牧浔放开他的衣领,转身走了出去。
前来汇报的声音响亮到足够两个人都听见。
“首领,那条蛇跑了!”汇报员急急忙忙道,“留在原地的只是它的蛇皮。”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蛇蜕?
牧浔脚步一顿,迅速接过汇报员手中的图像查看,在数百米之外看去,黑色长枪仍然钉死在蛇身七寸,但走近了看,蛇皮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汇报员:“地上散落了很多不明液体,我们担心可能是它分泌的毒液,没有靠近。”
“通知赛尼尔过来,”牧浔道,“保持警戒,我过去看看。”
在他迈步的一瞬间,身后的舱门被打开,宽大的兜帽也遮掩不住上将一双紧抿唇瓣,云砚泽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大有就这么和他一起走的意思。
牧浔:“……”
身边的几位成员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位胆大包天的陌生人是谁,牧浔有些头疼地挥退了他们,简短开口:“你不许跟来。”
云砚泽:“你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没这么说,”首领合了眼睫,盖住一双猩红眸子,“那里有异兽残留的毒性,你刚从病床上下来。”
身体可能扛不住。
云砚泽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但只略微沉默了两秒,他道:“我穿着防护服过去,你总能放心了吧。”
牧浔嘴角抽动了下:“……你就非要和我对着干?还是你觉得我会把情报瞒下来不告诉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可以和你开实时通讯,视频也行,前提是你先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下云砚泽终于不再反驳他了。
那双黢黑的眸盯着牧浔看,一转不转的,首领甚至能想象到伪装之下的蓝色眼眸看向他时,是一副什么模样。
冰蓝色的海洋无波无澜,倒映出两点红焰,而火苗越烧越高,没有熄灭,也没有退让。
就像他们针锋相对的每一次。
许久,云砚泽才微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唇角:“牧浔,你以为只有你会担心?”
“什么?”
云砚泽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我就不能担心你吗?”
“只许你担心我,不让我跟过去,我呢?我不能有和你一样的情绪吗?”
这还是牧浔第一次见他这样咄咄逼人的姿态,不免愣了两秒,就听云砚泽接着说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呢?如果异兽的毒同样对你生效呢?”
“毒液侵蚀了渊的屏障,我们都看见了,你又要怎么保证,在过去后不受到青鬼的偷袭,不会被异兽伤到要害?”
“牧浔,”他一字一顿,“你要怎么向我保证?”
首领难得的宕机在原地,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想跟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而不是觉得牧浔轻视了他,觉得牧浔不让他上前线,是对他还有所隐瞒。
云砚泽想出现在战场上和他并肩作战——
仅仅只是因为和他有着相同的心情。
仅仅只是因为他也爱他。
他终于感受到了几分手足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云砚泽面无表情,“是觉得我不够资格站在你身边,还是觉得我会拖你的后腿?”
牧浔:“……”
他根本不可能会这么想。
云砚泽是他唯一的对手,他就是怀疑谁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但这会他骑虎难下,又一时间难以招架云砚泽的攻势,若是往日队员们闹着要和他一起,他还可以拿首领的威压镇住他们。
眼前这人却是个不服管教的。
他甚至都能想到自己坚决不带上云砚泽后,这人像刚才一样悄无声息跟上的情景。
首领默默退步了:“渊不能带人,你要怎么跟我过去?”
见目的达成,云砚泽的态度也软了一点:“都可以。”
“就这艘飞艇吧,我自己就能开过去。”
牧浔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空气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在原先的火药味过去后,首先落在舌尖的是甜味,却又带着几缕难以察觉的酸。
谁都没有再说话,好一会儿,牧浔才低声解释道:“我没有那样想过你。”
他偏过了脸:“你当然不会拖我的后腿,不如说……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
“我只是……”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把云砚泽隐瞒的那些事实说出口。
寂静的舱室内,有谁轻轻舒出了一口气。
云砚泽轻垂了眼睫:“……我知道,刚才只是气话。”
“好了,首领,”他抬起脸,撞向那双重新看向自己的红眸,轻弯了一下眉眼,“去忙吧,我会跟在你身后的。”
在分别前,云砚泽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拥抱。
是一个结实而亲密的相拥姿势,尖瘦的下颔抵在牧浔肩膀,他听见云砚泽在他耳边轻声道:“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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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牧浔赶到蛇蜕的地点时,赛尼尔等人已经先他一步到达了。
由于蛇毒的强侵蚀性,除了穿着防护服的赛尼尔和布兰,没有其他人敢贸然上前,黑色机甲停在他们身后,同样穿着防护服的牧浔从驾驶舱里跳了下来。
“首领,”赛尼尔向他问好,顺带汇报情况,“初步辨别过了,这里除了残留的毒液,还有一部分的蛇血。”
牧浔那一击虽然没能要走异兽的性命,却无疑伤到了它的要害,才逼得青鬼蛇蜕皮逃生。
牧浔问:“样本收集好了吗?”
布兰:“是,包括蛇毒和蛇血都采集完成了,但目前还不知道和基地里的情况是否有直接关联,要等到我们回去验证。”
收集完最后一管泥土的赛尼尔也从地上起身,黑色长枪牧浔还没有收回来,蛇皮被钉死在山崖上,底下却不难看出有一摊黑色的液体混合物,以及被拖拽出的一道蜿蜒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