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听完安第斯简单的几句介绍,又绕着嘎吱作响的楼梯向下走了两层,牧浔才呼出一口白雾:“他什么都没说?”
“是的,”安第斯迟疑地抿了下唇,“所有的审讯手段我们都用上了,但他说……”
“——他只和您单独聊。”
身后的首领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于是安第斯默默给自己擦了把冷汗。
叛党里……不,全星系上下谁不知道,这两位举世不出的3s精神力者是相见两厌、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死对头?
他们私底下还猜测过,是不是对方抢走了他们老大的白月光,才让首领一直怀恨至今。
毕竟身为最早陪在牧浔身边的左膀右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比起帝国,牧浔看上去……
更憎恨地牢里这位。
“到了。”
三层位于地牢的最底层,只留了两盏昏暗油灯,连个站岗的守卫都没有,安静得落针可闻。
任谁来了,也看不出这里面还关押着一位帝国的重犯。
“我们给他戴上了最新研发的精神力约束环,如果强行挣脱,会触发电流与抑制针。”
“地牢的环境不适合安排站岗,所以我们安装了悬浮监控,现在已经暂时关闭了。”
说罢,安第斯迟疑地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左臂:“首领,需要我和你一起……”
“不用,”牧浔的目光略过他,径直落在最深处的那间狱房,“去上面等我吧。”
*
靴底碾过地面的冰渍,在并不算长的走道里,落下一片散漫的脚步声。
他缓步走向血腥气最为浓重的地方。
尽头的牢狱中,被铁链吊起的人影始终低垂着脸,对他的到来没有给出一丝半毫的反应。
脚步声在牢房前停滞了一瞬。
旋即,尖锐的推门声在死寂的地下蔓延,吊起俘虏的锁链忽然一阵哗啦作响,银发的囚徒被迫扬起脸来,耳边也传来谁人的低讽:
“还装睡呢?上将大人。”
俘虏的额头破了一个角,鲜血从伤口中涌出,蔓延过整一张脸,手下的人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不多时,才睁开那双被血迹掩盖的、湖蓝色的眸。
牧浔微不可察地轻皱了眉。
云砚泽目光清明,那双蓝色的眸在他面上停顿半秒,便自然地垂落到他吊起的左手上。
牧浔低笑一声,松开了攥着他头发的右手:“很遗憾?没能将我一击毙命?”
俘虏的目光这才堪堪转开,看向他苍白的面色和勾起的唇角,两个昔日的宿敌再次相遇,偏偏各自都好不狼狈。
云砚泽喉间轻滚,沙哑地挤出了和他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是你撞上来的。”
他那一击分明没有对准牧浔的要害,只是黑渊忽然发了疯似的,向他展露开最脆弱的死穴。
在他愣神的一瞬间,雄浑的精神力便猛然灌进他的脑核中。
事实证明牧浔赌对了。
他成功让白鹰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虽然自己也伤得不轻,但击落了白鹰,帝国剩下的军队就再也不成气候。
“可惜上将迟疑了半秒,”
牧浔盯着他双眸,替他惋惜道,
“不然我现在可就只能在地下,等着我的队员将你折磨够了,再送下来给我。”
被黑蛛审讯了整整五日五夜的帝国上将此刻可谓是形销骨立,身上的伤都还可以不提,精神海被牧浔重创的那一下对他而言才是最为致命的。
云砚泽偏了下脸,想要躲牧浔伸来的手,却还是被对方掐住下颔,撞入那双冰冷而猩红的眸。
“听说你指名道姓要和我聊,”牧浔慢条斯理道,“一个阶下囚,也配和黑蛛谈条件了?”
被他指腹抵着的唇瓣干裂而泛着血丝,云砚泽眨了一下被血浆糊住的眼睫,声线仍然平稳:
“再怎么样,你还不是只能来见我?”
“……”
牧浔暗暗磨了下后牙根。
云砚泽说得没错,帝国里那帮老不死的,早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提前给自己准备了逃生的通路。
更何况……
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前任帝王,手里还有足以摧毁一个星球的异兽大军。
偏偏是这个人……
他掐着云砚泽下颔的力道逐渐加大,云砚泽也不躲不避,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半晌,牧浔才卸了力,将对方的脸往旁边轻拧了下。
“说说,”再抬眸,方才的失态尽数散去,他又恢复原来那般神色,“要和我谈什么?”
*
“怎么样老大,”刚出了地牢,安月遥就凑了过来,“问出什么没?”
安第斯向他示意:“地牢的监控已经重新打开了。”
牧浔的目光轻飘飘地在屏幕里那人身上落了一下,又很快移开了。
“他和我谈了两个条件,”男人弯腰坐进地牢外的全自动悬浮车里,“……我还在考虑。”
女孩和自家兄长对视了一眼:“什么条件?”
白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名响寰宇,仅用了一年便从无名的小喽啰飞升到如今位置,能让他提出来交换的条件,莫不是……
牧浔:“一是要回一趟他的母星,第二则是……他要我们为一个人免罪。”
“免罪?”安月遥有些诧异地瞪圆了眼,“为谁免罪?不会是他自己吧?”
却见他们首领的目光冷了下来,牧浔能活动的右手一下下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好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
“不是,”牧浔面无表情道,“是他的副官。”
……
“尤安,隶属于第一军团,曾任军团副指挥官,后调任成为第一军团上将副官……”
黑蛛的临时基地,某房间里,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凑在一起,齐刷刷看向安第斯面前发光的屏幕。
安月遥用手肘推了下身边的小男孩:“我说赛尼尔,你觉得老大是什么意思?”
在她身旁的男孩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闻言皱起脸苦巴巴道:“不知道呀……”
牧浔在悬浮车上说完那句话后就没再吱声了,连周身的气压也降下了好几个度,这下好了,一屋子黑蛛的精英骨干,正在试图推选一个倒霉蛋去直面暴风雨。
毕竟就算牧浔需要时间考虑,地牢里那位该怎么处理,这个尤安还要不要继续追捕,他们后续的行动要怎么安排……
都是当下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你不是我们的狼蛛吗?大名鼎鼎的制毒师?”安月遥捂着心口,“实在不行,你给老大灌个吐真剂吧。”
赛尼尔白了她一眼:“哪有那种东西!要这么说的话你和老大关系不是最好的吗,你怎么不去问?”
“……”安月遥倒吸了一口凉气,“平时是平时,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遇上那个白鹰,老大就变了个人似的。”
她哪敢去触这霉头!
屋内又齐齐沉默了一会,安第斯低声道:“老师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大战都结束这么多天了,我们还没收到任何通讯……”
那位“老师”教会了黑蛛如何躲过帝国的侦查,是黑蛛能走到今天,最功不可没的大功臣。
而这位功臣却在胜利的前夕,在敌人的大本营中彻底销声匿迹。
“不行!”安第斯忽然拍案而起,把屋内众人都吓了一跳,“说不定白鹰知道什么。”
“但我们不是已经问过……”安月遥下意识抬高了声线,“等等,你去哪!”
安第斯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去找首领问个清楚!”
一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其中的短发女人才站起身,随意拍了下手:“既然已经有人选了,我们就静待佳音吧。”
牧浔的房间离他们开线上会议的小房间并不远,就在走廊的最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