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云砚泽的目光挪走的一瞬间,牧浔闪身回原来的空教室,眼疾手快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人好一会都没声响,在青年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正准备松了一口气时,他手上那台破旧的、屏幕黑了一半的终端忽然震了下。
【砚】:[记得去医务室。]
【砚】:[对方已给你转账500星际币]
牧浔:“……”
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白,乍看上去像是纯白色的背景,点开后却发现——
那其实是一副雪景。
天地之间落满银色,苍茫而空凉,好似盛了一池的皎洁月光。
牧浔无意识地盯着那个头像发呆了几秒。
……和云砚泽确实挺配的,他想。
消息显示已读后,又过了整整五分钟,他才慢腾腾地回了一个“嗯”。
他刚才不过一时嘴快,既然知道云砚泽是下等星出生,当然也知道帝星的每一笔奖金对云砚泽而言都很重要。
正准备把钱给云砚泽转回去时,对方的消息却又迅速跳了出来,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他回复的这一刻似的。
【砚】:[钱你留着用,不用给回我。]
【砚】:[就当是今天的补偿。]
牧浔:“……”
悬着的指尖在屏幕上足足停顿了半分之久,牧浔才听见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而后隔着门板响起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沉默片刻,终于在死一般的寂静里,确认对方是真的离开了。
……好奇怪。
……太奇怪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云砚泽这样的人。
身旁的一切声音都散去后,他沉默地垂下眼睫。
青年在一室的黑暗中缓缓蹲下身子,手臂和额头上剧烈的疼痛终于在一瞬间攫取了他的感知,让他痛得浑身颤抖,死死咬住牙关才能尽量忍住溢出的呻吟声。
被冻久了的人,在乍然遇见温暖时,并不会感到适从。
他像一条脱离湖泊太久的鱼,忽然被重新抛入水中,已经忘记了如何摇动尾巴,而是任由沉重的身体直直往下沉去。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伴着教学楼远远响起的铃声,牧浔终于在大汗淋漓中恢复了神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回想起刚才被打断的正事。
青年看向手腕上破了一个角的终端,正要把云砚泽给他的钱转回去,却猛然发现——
由于设备老化,他的终端在一分钟前已经耗完了最后一点电量。
它关机了。
第29章 两清
云砚泽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位同班同学迟疑地走到他面前,把正在埋头钻研机甲修复的云砚泽叫起来:“那个……外面有人找。”
云砚泽疑惑抬眸。
他在军校里说得上话的同学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加上他也并不是什么热爱社交的性子。
因此教室外找来的人,往往只有两种情况——
不是来约架,就是来告白的。
来传话的同学一溜烟跑了,剩他独自在座位上沉思两秒,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他却在门外见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来者。
黑发青年抱臂站在不远处,树影在他面上斑驳下不规整的暗色,正是下课时间,来往的同学很多,也有很多人往他身上投去视线。
毕竟青年冷着一张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俊脸,又是生得一双凌厉红眸,活活谁欠他几百万似的,怎么看都像是来找茬的。
云砚泽在原地愣了一下,很快向他走去。
“你找我?”
牧浔抬眼,就见昨天见过面的学长换了身行头,银白的半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清透的亮光。
他慢半拍地应了声“嗯”,又说:“来还你钱。”
语罢,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包好的纸币递给他,云砚泽没接,而是认真地把他打量了一遍:“昨天去医务室了吗?”
“啧,”牧浔本来想呛他一句,问他怎么这么烦人,看见那双浅色的蓝眼睛时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去了,行了吧,赶紧拿着。”
他略微顿了下,偏过脸补充道:“这里还差一些,我回头补给你。”
来往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他递出的、用纸包起来的“信件”了,而牧浔这样忸怩,却坚持要把“信件”送出的姿势——
一时间,无数八卦和略带怜悯的视线齐齐落在牧浔身上,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谁料对面的讨厌学长还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话:“你终端怎么了?”
牧浔忍无可忍,把信封塞进他怀里,转身就走。
下一秒手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攥在他手腕的五指紧紧回收,没有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云砚泽说:“我昨天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都没有回我。”
牧浔:“……”
周围人的视线已经从吃瓜转成震惊了,云砚泽拒绝告白的模版在学校论坛上都快变成固定三件套了,居然还有告白后让他主动伸手挽留的人?
刚才还若有似无投来的目光一下变得有如实质,牧浔深吸一口气,在尝试数次也处理不掉云砚泽抓着他的那只手后——
他屈服了。
青年用力闭了一下眼,拽着这位根本读不懂空气的学长蹭蹭往外走去,而刚才还要把他留在原地的云砚泽意外地没有反抗,任由他闷头把自己带到没人的安静角落里去。
“你到底……”牧浔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你到底想干嘛?!”
这人故意的吧?
云砚泽手里拿着他递过来的那个纸包,无视他的问话,十分有原则地重复了一次之前的问题:“你的终端怎么了?”
牧浔:“……”
他第一次在某个人身上体会到,什么叫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青年凶巴巴地盯了他几秒,才移开视线:“……坏了。”
“坏了?”云砚泽蹙眉,“怎么回事?”
“坏了就是坏了,什么怎么回事,行了,钱还你了,没事别联系了。”
“我说真的,”牧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别联系我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牧浔冲他摆摆手,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还没走两步,身侧又并肩上熟悉的温度。
青年心里泛起一阵汹涌的无力感,只好当作没看见,闷头往前,在离开转角前的一刻,他才停下匆忙向前的步伐,回身看向云砚泽:“别和我一起出去。”
“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吗第一名,”牧浔都快要怀疑他是在演的了,“我不想和你被一起讨论,很难理解吗?”
在对视的一瞬间,他无法遏制地撞向云砚泽那双蓝色的眼睛。
浅淡的眸色如同霜冷的月光,却兀自被过于熨烫的温和覆盖,荡漾出一片澄澈的波澜。
……牧浔有点受不了被人这样看着。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有什么能够反悔的余地。
他后退一步,见云砚泽果然听话地停步在原地,大大松了一口气,刚走两步,又听身后传来学长溪流撞山石一般的温润嗓音。
他问:“牧浔,那我以后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你?”
这是一句……
非常暧昧的话语。
暧昧到有心之人只要随口一提,下一秒帝国军校就会铺天盖地传遍关于云砚泽的流言。
而牧浔自认他们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
那为什么还需要联系呢?
他侧过脸,看见云砚泽还停在原来的位置,只是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移动,如同流水一般,轻缓平静、却又不容拒绝。
他将要出口的讽刺忽然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被强行咽了回去。
青年的喉结极慢地滚了一滚。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