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泽目露茫然,被牧浔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挡开。
方璋和小弟们昏迷的身体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牧浔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稳,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他额头上破了一块,那双红眸泛着沉沉的死气。
血色也朦胧了他的视线。
所以盯了云砚泽好一会,又抽了抽鼻子,他才勉强在头晕目眩中认出对方的身份。
牧浔:“抱歉。”
“……什么?”
“你让我拿着的饭菜,弄洒了。”
地上除了呕吐物和铁锈色的痕迹,似乎确实还夹杂着他先前强塞给对方的东西。
但——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前的人眼皮一落,便踉跄地、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第31章 同居
牧浔再从睡梦中清醒来时,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躺在不算柔软,但比宿舍的硬床板要好上太多的床垫上,鼻尖还萦绕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是淡淡的花香,又像是什么轻浅的木质气息。
“……醒了?”
察觉他动作,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抬眸,表情还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意外。
云砚泽?
他怎么会在这……不对,我现在又在哪里?
牧浔试图坐起身,但手臂刚使劲,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差点又软绵绵地瘫回去。
好在背后适时地扶上一只手,云砚泽推着他的肩把人扶稳,才提醒道:“你精神力透支,最少也要在床上休息三天。”
在牧浔看不见的地方,云砚泽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惊异。
医生说的是牧浔最少也要昏迷三天。
但现在才过去了一天,他就醒了过来。
牧浔先是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愚钝的脑子终于将他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复现,他慢半拍意识到除了有些晕乎的脑袋,他全身上下似乎并没有别的伤口。
“……你把我送去医疗仓了?”他问。
没等云砚泽回答,牧浔又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衣物:“这是哪?为什么你会有我的睡衣?”
他这一串连珠炮弹似的问题砸下来,云砚泽耐心答道:“医疗仓我送你去过了,这是我的宿舍,衣服是……我到你宿舍去拿的。”
牧浔还在试图环顾四周的视线一顿。
他反应了整整三秒,才一咔一咔地转过脖子:“你……去过我宿舍了?”
云砚泽抿了一下唇瓣,在牧浔近乎不安的目光下悄然移开视线。
他盯着一旁自己的床铺,很慢地点了一下脑袋。
云砚泽一开始……
其实是想把他送回去修养的。
担心牧浔的情况会吓到别人,他便想着先去和牧浔的舍友们知会一声。
在青年还在医疗仓泡着的时候,他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找来了牧浔的宿舍号,走近了却发现军校统一的自动门并没有自动关上,像是谁人有意为之。
云砚泽先礼貌敲了几下门,再带着满腹疑惑推开,下一秒,一盆不明液体从半开的门板之上掉落,被浅蓝色的、雾一样的精神力定格在半空。
“回来了穷鬼,约会有意思……吗……”
他面色不善地抬起一双眸,看向三个喜悦之色被不上不下定格,而后一点点面露惊恐的男生。
云砚泽声线冰冷:“你们在做什么?”
他挥手将那一盆污水拍在地上,铁盆在地面撞得哐啷作响,云砚泽踩着一地的水声,走向最靠里的那张空荡荡的床褥。
学长那张冰雕似的面容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道细细的直线。
剩下几个舍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云砚泽一双蓝眸森然扫过来:“你们应该知道,校园霸凌是要被退学的。”
双S级的精神力用来压制他们三个小鸡仔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其中一位瘦高个很快不负重压,连声讨饶:“学长、学长……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我们不是故意的。”
“受谁所托?”
“这、这个……”那人很快又变得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就是吧,有人让我们找一下牧浔的不痛快……”
其余二人连声应和。
“是真的,他说牧浔肯定不会向其他人说这件事,所以只要我们找茬之后拍个照,就当是完成了。”
“那人他威胁我们,对,他威胁我们!说我们干就有钱拿,我们要是不干,他说有我们好看的!”
“姓牧的……不是,牧浔他平时也不在宿舍睡觉,所以学长你别看床上这么脏,其实根本就不会影响到他的!”
“对呀对呀,他精神力还是S级呢,我们谁能真的霸凌他呢,这都是误会、误会……”
云砚泽脸上仍然没有其他表情。
他眼底的愠色半分未散,银发的学长往那张遍布杂物和垃圾的床前一站,与整个宿舍的环境都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三个室友叫苦连天,想破头也想不出怎么会招惹来这尊大佛。
半晌,他们听见学长低低冷笑了一声:“既然知道他不会回来,门口那盆水又是准备给谁的?”
“这、这……”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瘦高个弱声开口:“他中午回来换了件衣服,我们看他第一次穿得这么正式,以为他要去约会……”
“那、那我们也总不能拿了钱不干事,就想着……真的,学长,我们就做错了这一次,你千万要相信我们……”
云砚泽银蓝色的睫毛簌簌落下,盖住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和学校解释去吧。”半晌,他平静道。
牧浔桌上和床上的东西都少得可怜,只有一个衣柜被上了锁,进医疗仓前校医把青年身上的钥匙串拿出来给他保管,云砚泽没试几次就找到了正确的那条。
无视身后叫苦连天的辩解声,他几乎看都没看,将衣柜里的东西一股脑搬空,放入自己的储物器后转身就走。
……
此时此刻,空气里安静得可怕。
云砚泽拿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但既然已经先斩后奏——
他说:“我已经向教官提出了给你更换宿舍的申请,你的东西都放进柜子里了,我没有动过。”
牧浔难以置信,他声音颤抖:“谁让你给我做决定的?!”
更换宿舍?
换到哪里去?
有方璋在,他换到哪还不一样?
而且他下个学期就会因为交不齐学费退学,到底是谁允许云砚泽自作主张地决定他——
“我给你申请了双人宿舍,”云砚泽说,“你的另一个舍友是我。”
“你上一个宿舍的……我报告给了教官,今晚就能出结果。”
最轻是挨一个大处分,而往重了大概会被勒令退学。
牧浔沉默了。
这人又一次……擅自替他做了决定。
而根本没有问他需不需要。
他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他胸腔剧烈起伏,似乎是燃了一把蔓延的野火,烧得他四肢难以自控地发抖,心脏却隐秘地、悄悄地背叛了他的理智,生起一丝隐秘的快感。
——有人在替他出头。
云砚泽是在替他出头。
他眼眶泛热,千百声音浪交织着飞逝,只一瞬息,牧浔听到自己久违地浮出水面,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云砚泽大概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因此显得格外心虚,别开脸去不敢看他。
良久,牧浔才哑声道:“我下个学期就走。”
云砚泽啊了一声:“去哪里?”
牧浔合眸:“退学,所以剩下的半个学期……”
这是父母离世大半年来,第一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睡觉的地方。
他艰涩道:“……我尽量不会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