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眼,牧浔就能确认他的身份。
他得罪了谁?
他还能得罪了谁?
整个帝国他举目无亲,别说皇室和贵族那些家伙,就是军队里他也没有认识的人。
……除了云砚泽。
也只有云砚泽。
他的目光近乎觳觫地凝固在那人的背影,云砚泽只在他柜前站了一小会就离开,他无暇去注意对方的动作,目光一点点下滑,定格在屏幕上最后显示的时间。
——五分钟前。
牧浔再也管不上其他的,他风一般掠出储物室,想着云砚泽可能会去的地方。
如果要离开军校,云砚泽会走大道,也有可能是回今天的军区,或者是——
猝不及防地,在下一个转角,他撞上了那双浅蓝色的眸。
见到来人,对方面上微微浮现了两分可以称之为意外的神色,云砚泽下意识把手插进衣兜,但此刻的牧浔压根无暇注意他这点小动作。
牧浔盯着他,猩红的双眸像是下一秒就要流淌着洇出两行血迹。
他问:“是不是你?”
牧浔压抑着喉间急切的喘息:“……云砚泽,是不是你?”
要对他赶尽杀绝,要将他彻底驱逐。
面前的男人只是很轻地愣了一下,旋即,云砚泽轻描淡写地扶了一下军帽的帽檐:“哦,你说被退学这事啊。”
“确实是我做的,怎么了?”
他显得如此理直气壮,好像牧浔的质问于这件事而言,都只是一抹并不重要的添笔。
牧浔唇瓣翕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为什么?”
云砚泽和他对视,蓝眸中勾起一道戏谑的笑意:“我以为一年前就和你说明白了。”
只有一瞬,牧浔似乎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摆动的涟漪。
而后上将微微一晒,平白直叙地开了口:“因为我认识你,也知道你的个性,我不认为把你这种人放进军队里来,会对我有什么好处。”
“处理一个可能存在的隐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你没进来军队前把这条路掐断。”
牧浔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
就只是因为……
害怕他的报复?
牧浔:“……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云砚泽平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很不巧,就是这样。”
“因为我抢走了属于你的名额,你注定会怀恨在心,你只用一年就走完了其他人两年的路,也正向我证实了这一点。”
云砚泽道:“所以……”
“恰好我作为上将,拥有这一点处理威胁的特权罢了。”
“……”
只是因为这样简单的原因。
无关他在短短一段路里为云砚泽做出的所有开解,无关他在这一段路途中心脏快要跳出来的痛苦。
云砚泽淡然地插着兜,军帽之下,那双毫无波澜的眸怜悯般垂落:“牧浔,帝国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他冷漠地、轻慢地抬起下颔:“……滚吧。”
朝霞的胭脂色一点点攀上帝国的天空,在彻底将天空染红前,二十一岁的牧浔背着仅有的二两行囊,开始了他漫长而没有归处的流浪生活。
而二十八岁的黑蛛首领坐在临时搭建的办公室,正在光明正大地对着面前的资料走神。
“叩叩。”
牧浔揉了一下眉心:“进。”
安月遥探进半个脑袋:“浔哥,怎么起这么早?”
牧浔不答反问:“你呢,黑市那边的善后工作结束了?”
女孩刚从黑市风尘仆仆赶回来,拖了张椅子就在牧浔跟前溜达着坐下:“我听说白鹰找到第二个地址开始破译了,芙娅姐也醒了,那边没什么事,我就跟霍哥说要回来。”
“他没意见?”
“我们审完历尔斯不是给他送回去了嘛,他这两天都挺忙的,就给我回了个消息说没问题。”
牧浔:“……”
他看霍平忙是忙,至于在忙什么——
首领跳过了这个话题:“芙娅那边没什么问题了,下一次行动应该可以和我们一起,等白鹰破译出地址,我准备带你一起去,你有问题吗?”
安月遥:“当然没有!我都多久没有出过外勤了,保证完成任务!”
她拍着胸脯保证完,又有些犹豫:“说起来,我哥他……”
牧浔的面色也变得有些奇怪:“哦,他啊。”
“……他最近在学白鹰破译密码。”
说来也怪,就算云砚泽给出了第一个地址的初始加码方式和解答,忙活了十来天的安第斯还是没能看出半点门路来。
他又拉不下脸去向杀害了老师的“凶手”请教,一来二去的,只好向他申请了“陪同”云砚泽破译的工作。
牧浔本来还以为云砚泽会拒绝。
谁料上将只是从屏幕后抬起一双迷茫的眼睛,半晌,大概是终于想起这号人物,他掩唇咳了两声:“随便。”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安月遥诧异:“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哥那颗玻璃心还要碎好久才能拼起来呢。”
牧浔没好意思说自己外包了心理医师的工作,岔开话题:“皇宫那边的整理差不多结束了,我们过段时间搬到那边去。”
果不其然,女孩的注意力很快被这句话吸引走:“真的假的?天呐,浔哥你真要当皇帝了?”
牧浔:“……”
牧浔:“也没到那地步。”
只是黑蛛攻破帝国后的两个星期一直忙着追查余党,政事上没一点进度,星网上难免传出很多质疑的声音。
整体搬进皇宫的消息虽然只是个幌子,但也算得上一颗定心丸。
“也是,余党没解决完,就算是皇宫也没法安心住进去,”安月遥煞有其事地点头,“到时候搬到那边,再征用一下第一军的军区当宿舍就行。”
“哦对了老大,还有个事,”安月遥一锤掌心,“萨菲娜女士让我给你带个话……虽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说。”
“她说她们第二军团里有个人,三番两次地申请要见你一面,说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牧浔顿了下:“见我?”
萨菲娜手下的人要见他?这倒是个稀奇事。
女孩嗯嗯两声,点开手腕上的终端翻了一会:“叫什么来着……我看看啊……哦!就这个!”
“他说他叫图子尧。”
第33章 交集
图子尧在门开的一瞬间,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牧浔……”
他下意识要起身,却在瞥见男人身边环绕的三五军官时愣住了动作。
向首领报告完情况后,下属们纷纷离去,黑发男人抬眸,直直撞上另一个人的视线。
他蹙了蹙眉。
昔日好友的那副黑框眼镜已经换成了银色的半框,头发软趴趴地耷拉在额前,配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一副与他久别重逢,谁见犹怜的可怜样。
牧浔停在原地,根本没升起往他那边走去的想法:“找我有什么事。”
图子尧张了张嘴,哽咽着说起开场白:“我没想到,你还愿意来见我……”
“……”
首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
就见面前的男人拿下那双银框眼镜,擦了擦眼角泪意:“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悔恨中。”
“幸好你现在过得很好,我……我觉得是时候该告诉你——”
话音未落,门锁扭动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图子尧愕然抬眸,看见对方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门外。
牧浔已经连一句废话的时间都不愿意给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