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
不明白云砚泽,也不明白他自己。
重新恢复控制的黑渊沉默地从白鹰身上离开,首领转身走入身后的黑洞中。
下一次见面,他们仍然刀戈相向,你死我活。
他不问云砚泽为什么救了他,云砚泽也不问他为什么没有动手,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沉默地投身于战场上的厮杀。
安月遥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首领和意识不知道清醒或否的白鹰对视片刻,然后伸出手去,阖上对方的眼皮。
男人的声音甚至算得上是温柔,牧浔说:“睡吧。”
那双半睁的灰蓝色眸子被首领用干净的一只手盖上,等到牧浔再拿开手的时候,他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安月遥小声问:“他没事了,是吗?”
牧浔摇了摇头:“我先带你们出去。”
“……你还要再回来?”
“嗯,”牧浔示意她把洞口的遮盖搬开,言简意赅,“他们的跃迁仪有时间限制,十二个小时内不能第二次启用。”
黑渊红色的电子眼亮起,在牧浔的精神力屏障之外,白雾已经漫过山洞口,升起一丈有高。
诡异而粘稠的雾气中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风声也被它隔绝在外,令四周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女孩走出山洞,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
身边传来牧浔的声音:“那头S级异兽的能耐,会对人的精神海造成损伤,芙娅上次就着了它的道。”
她偏过脸去,看见首领正猫着腰,稳稳当当的把人抱出来,云砚泽身上的外套被冷汗洇湿了,于是牧浔把自己的脱下来给了他。
为了战斗而设计的机甲并不适合带人,因此这次牧浔还带了压缩仓,他把人小心放入平铺的舱室内,正准备招呼女孩过来,就对上安月遥一脸微妙的神色。
她敢发誓——
认识了牧浔这么久,那种抱姿,那种温柔的动作……
他们首领绝对没有对第二个人做过。
在女孩奇妙的眼神中,牧浔面不改色:“出去后你就先带他回帝星,让布兰给他看看。”
幸好这并不是个适合问话的时间。
安月遥点点头,正要跨入压缩仓,他们所在的山洞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浓雾剧烈地翻滚起来,三个庞大而肌肉虬扎的轮廓,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在离他们头顶不远处出现。
二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在翻腾的白雾中,若隐若现地晃动出三个狰狞的头颅阴影。
“进来!”牧浔冲她喊,“先走!”
不知是这里浓厚的精神力吸引了它,又或者是他们的声音把它吸引了过来,三头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往牧浔的精神力屏障上不要命地撞过来。
怎么可能!
首领一跃而上驾驶仓,将精神力屏障再次加固。
比他等级要低的异兽绕着他走都来不及,这头狮子为什么……
是因为打了药的缘故吗?
但也说不过去。
等级达到A级以上的异兽都生出了心智,趋利避害应该是它们的本能才对。
他捧着手心里的压缩仓后退几步,身后赫然划开一道黑漆漆的黑洞,在跃身后退,收起精神力屏障的一瞬间,首领看清了那头狮子真正的模样——
三头狮像是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肌肉不自然地抽搐滚动,三个头颅疯狂甩动,嘶吼着往牧浔的方向奔来。
它目标明确,丝毫没有半分犹豫。
牧浔和它的目光对上了一瞬。
——那是一道疯狂的、宛若面对仇人一般的、痛苦而疯狂的目光。
……
黑渊出现在星海中的一瞬间,四面八方的黑蛛成员马上包了上来。
牧浔把手里的压缩仓放在主舰的装甲板上,安月遥和他几乎是同时落地,首领疾步上前,把里头的另一个人小心地抱了出来。
他不顾周围人震惊的视线,径直走向放有治疗舱的那艘小型穿梭舰。
男人抬起一双凌厉红眸,叮嘱跟着他赶过来的安月遥:“他的生命体征太微弱,不能自主呼吸,修复液不要泡过肩。”
女孩点头记下,同时发自内心地同情了一下周围鸦雀无声的同僚们。
我第一次见这场面的时候,表情也没比你们好多少。她默默地想,没办法,幸好我已经是过来人了。
牧浔问:“茶月还是不能用?”
“茶月”是她的机甲,闻言安月遥迅速试了一下,分明她的机甲就停靠在不远处,机甲环却如同失灵了一般,“滋滋”两声又重新变得平静。
于是首领朝一旁的暗金色机甲点了头:“芙娅,你护送他们回去。”
安月遥皱了一下眉:“首领,那你……”
牧浔仿若未闻,三两下吩咐完所有的事情,他只留了一部分人接应,剩余的大多被他分去负责偷运走的货物和K92星的善后工作。
在登上黑渊的前一瞬,他终于注意到女孩欲言又止,却又咬唇不发的犹豫。
“……”
牧浔轻轻叹了口气。
“月遥,”他语气温和,走过去摸了一下女孩的脑袋,“他就交给你了。”
他没说这是交给她的任务,也没有为自己又要一个人前去涉险解释更多。
牧浔只是低下眉眼,用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人心的、沉着的红眸认真地看向她。
他轻声道:“拜托你了。”
第42章 善良不能
“你简直疯了。”
终端那头的男声恨铁不成钢般痛骂:“那小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还有你让我查的究竟是什么鬼实验室,连根毛都找不到,我看你失心疯了才……”
“我知道了。”云砚泽平静答道。
“……”
他重复了一遍:“多里安,我知道。”
另一边沉默许久。
再开口时,男人的声音透着深深疲惫:“……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咬牙切齿:“我就不明白了,那家伙到底有什么特殊的,S级的精神力者全帝国又不止他一个,上面为什么就非他不可!”
“还有你,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万一那小子哪天要是发达了,倒霉的不也还是你!”
云砚泽的声音仍然无甚波澜:“无所谓,我这次来也只是通知你一声,”他顿了顿,“还有,以后我们就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那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摔在了地上。
多里安震惊道:“不是……你?什么意思!你是进帝国当兵吗?还是军队哪条规矩规定了进去的都得脱层皮,你和那小子断交我理解,你和老子搞什么!”
云砚泽:“只是借你的方便,查一下那所实验室的信息,现在我不需要你了,仅此而已。”
“……”
半晌,多里安沉声问道:“云砚泽。”
“什么叫做……借我的方便而已?”
新任的上将尾音轻扬:“字面意思,听不懂吗?”
“如果是我去查,被帝国发现可就麻烦了,”冷漠的男声慢条斯理,并不急切,“有这么好的血包在,我为什么不用?”
那头停顿了一会:“你是认真的?”
云砚泽叹息般:“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找你帮我的忙。”
“你就从来没想过——”
“我为什么不自己来呢?查他的身世、失火的案情、帝国的实验室……”
种种件件,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终端里安静得可怕,云砚泽没有再说下去,那头的男人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他听见多里安说:“既然如此……你给我们分享的加密技术又算什么?”
“那些啊,上不得台面的残次品罢了,”上将轻描淡写,“你还真拿它当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