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片刻,男人抬脸和他对视时,面上那一瞬间的慌乱却已经消失不在。
“如果首领只是想羞辱我,那请便。”
在牧浔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正准备遗憾地放弃这次把戏时,怀里的人几不可闻地滚了一下喉结。
云砚泽道:“还是说,你很享受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现在的样子?”
从修复仓里被捞出来的上将身上还带着未能蒸发的水汽,被一道黑色的锁扣捆住清瘦手腕,面色苍白地靠在男人怀里,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
但所有领教过他手段的人都不会这样想。
帝国的白鹰上将,是所有叛党眼中的噩梦。
即使是黑蛛,也只是因为有牧浔的存在,才有攻破帝国这最后一道防线的机会。
牧浔玩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半晌,回身将他摔进床褥里:
“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骤然落入了柔软的被褥间,云砚泽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扑头盖脸地盖上一张毛巾,在对方进行下一步动作前,他先一步攥住了牧浔伸向他的手。
——而由于他的双手目前还是被捆着的状态,看上去更像是他将对方的手捧在了双手掌心。
牧浔没有马上把手抽出来,于是云砚泽抬了眸,声音平静:“不用拐弯抹角。”
“我知道首领把我带出来是为了什么,直接谈吧。”
语罢,捧着他手的双掌轻轻往旁边一拨,将被锁起来的双腕放回腹前。
云砚泽从床上坐正了身体,肩颈也规规矩矩地板得笔直,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若是无视掉他手上和脖颈间的束缚,那般端庄的神色——
倒是和牧浔在星际电视上看见过的一模一样。
牧浔和那双孔雀蓝的眸对视片刻,半晌,他轻笑了声。
“行,”黑蛛首领斜斜倚在墙上,修长的双腿略微交叠,他微仰起下颔,仍然是那道声音,开口时却蓦然冷下几分,
“那就来聊聊……你所谓的‘交易’。”
*
“所以说……”安月遥撑着脸坐在他面前,整个食堂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你还是答应了他两个要求?”
一张白纸在牧浔手里翻飞着,男人纠正她道:“准确来说,是一个半。”
“我答应带他回母星,但他必须要先给我们提供第一个坐标位置,至于他的副官……”
牧浔的声音顿了顿:“我只答应现在不去找他的麻烦,有帝国的情报网在,那人的行踪不会太难查。”
——所以只能算他答应了半个。
而托帝国数据库的福,他现在还知道了对方就是那天跟在云砚泽身边的那架深蓝色机甲。
安月遥盯着他手里的折纸看,男人修长的指节似乎是控制着白纸翻飞的音准器,三两下就折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见她看得起劲,便顺手递给了她。
“真厉害,”女孩捏着兔子耳朵,小小声地惊叹道,“老大你到底还有多少会折的?”
牧浔谦虚地摆了一下手:“不多,也就几十来个吧。”
女孩和牧浔聊过天,自然知道他的手艺是跟谁学的,闻言有些羡慕:
“那你妈妈一定也很厉害。”
牧浔怔了下,就听她声音闷了下来:“真可惜啊,我都没见过妈妈……”
“哥也是的,每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他那些情报,不是找老师就是破译密码,根本没空理我。”
牧浔薄唇轻抿,下意识轻旋着左手的戒指,正思忖怎么安慰这青春期小姑娘一两句时——
“首领!”
安月遥忽然坐正了看向他,双手合十地向他晃着手里的兔子,“你会带我去的吧?”
牧浔慢半拍应道:“……去哪?”
这话题跳得是不是有点快?
“回白鹰的母星啊,”安月遥眨了眨眼,“别说你打算一个人和他回去。”
牧浔:“……”
该说不说,他原来确实是这么想的。
帝星这边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黑蛛的精锐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他也就没打算兴师动众。
“咳,”男人抵唇清了清嗓子,“他精神海的伤势还没愈合,起不了什么风浪,我一个人也够了。”
“……”安月遥一脸不可置信,“你这就相信他了?”
“不是……”她一时语塞,“虽然他现在做不了什么,但他在母星上就不一定了啊!那说不定还会有他培养的势力什么的!”
不然为什么云砚泽的要求之一是要回去呢?
要是他母星上有什么杀伤力武器或者陷阱,他们首领一个人贸然跟过去,不就着了道吗?!
以牧浔心思的缜密程度来看,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才对。
“那甘羽星还是远近闻名的毒星,万一他联合别人,偷偷给你下毒怎么办?”
安月遥是越想越不对劲,她抓着手里的纸兔子“噌”一下起身,临走前还不忘落下一句:
“总之老大你不许一个人去!等着,我再去把赛尼尔叫上!”
牧浔:“……”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目送对方的身影离开。
云砚泽的母星……
应该不至于吧?
甘羽星虽然是下等星,却常年被帝国管控在内,是帝星档案库里重点的监视对象,上边盛产一种名为“甘羽”的植物,也叫羽草,是止痛剂的重要来源。
但后来越来越多的贵族将甘羽用以制作上瘾药物,才让整颗星球的名声越来越烂,一度被称之为“最罪恶的星球”。
上瘾药剂的泛滥,让许多本就贫困的家庭更是为此倾尽所有,人们恨透了这颗“毒星”,却又拿帝国保护之下的它无能为力。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他摆弄着手里的另一张白纸,将纸张接连对折了好几次,才盯着手里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兀自出了会神。
“回去的原因?”
在谈话的最末,他问了云砚泽这个问题。
“……”男人垂眸盯着手腕上的黑色手铐,“和我们的交易有关系?”
牧浔轻哼了声:“不然呢?谁知道你要回去做什么?”
云砚泽又不吭声了,修复液在空气中挥发得很快,他身上也披了件牧浔随手扔过来的外套,不再对对方“坦诚相对”后,连紧绷的背脊都放松几分。
最后,他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按照约定,我会在三天内把第一处地点交给你们。”
牧浔咂了下唇。
一双红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他靠近两步,右手落在对方修长的脖颈上,令云砚泽不得不仰起脸的同时,力道也慢慢收拢:
“我说上将大人,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才让你——”
“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
云砚泽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色,直到牧浔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才轻扯了嘴角道:
“首领既然知道我是囚犯,就不应该将我从地牢里放出来才是。”
顿了顿,他平静地叙述:“你随时能将我的精神海击碎。”
所以,牧浔根本无需担心他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就算他在母星上有什么危险的动作,在精神海受损的情况下,也不是现在牧浔的对手。
盯着他一双毫无波澜的蓝眸好一会儿后,牧浔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云砚泽轻蹙了下眉,将脸偏过一边去。
——他白皙的脖颈上干干净净,连个手印都没有留下。
空无一人的临时食堂里,牧浔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里的折纸,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
自己折出了一朵纸花。
他盯着指尖的那朵纸花沉默许久,直到通讯器催命似的响起,男人才拎着那朵皱巴巴的花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