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牧浔欲言又止。
他当然能想出一万个说服他们的理由,但他也知道为什么其他成员这般抗拒——
他上次和他们说不用管我的时候,差点在云砚泽手下殒命。
牵绊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自认不会被这些丝线停下脚步,却也不免会因此慢下步伐。
“唧——!”
一声及其尖锐的鸣叫骤然撕裂了几人之间僵持的氛围。
没有了牧浔围在小型艇之外的屏障,几人终于将它的声音听得真切,不似任何已知鸟类的叫声,带着嘶哑的恨意一般,两道巨大的身形向他们俯冲下来。
芙娅眼疾手快把安月遥脑袋往下一按,另一旁的利乌斯也扯了安第斯一个踉跄,眼前闪过两道模糊的残影,那两只被称为“喜鹊”的异兽终于在他们面前现出真形。
虽然外表近似喜鹊,体型却比最大型的秃鹫还要庞大,翼展惊人,一前一后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怎么有两只?”
芙娅抓着匕首,拦在其中一只身前。
两只鸟型异兽却没有马上攻击的意思,反而是歪了脑袋,细细打量着他们,“喜鹊”的眼睛乌黑而浑浊,瞳孔如针尖一般细小,以一种类人似的眸光一一扫过他们。
就像是……在寻找什么。
而后,它们的目光在牧浔身上不约而同地停下。
“——跑!”
牧浔推了一把身边的队员,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巨鸟的尖喙,他头也不回,向和队友们相反的另一边冲去。
树林密密麻麻的枝叶和枝干阻挡了两只鸟类展翅的动作,但一声声唳鸣和风声扇动的响声就追在他身后不远处,好让他确认那两只东西确实都跟着自己走了。
果然,这两只家伙不是每叫一声就发动一次精神力攻击。
这种情况下,牧浔还分出了一缕心思来思考:
异兽在乱流区也会被影响,这两只家伙的声音听多几遍也没那么厉害,等他周旋一下,能够召唤“渊”后,大概就能解决这两个家伙。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首领用视线余光瞥了眼对他紧追不舍的两只巨鸟。
——在他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够吸引它们的东西?
牧浔从军靴后摸出自己的匕首,在一个闪身滚落小山坡后,他划开了自己的手心。
山上茂密的树丛对两只怪鸟而言成了巨型牢笼,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在地面积成一小滩,大概半分钟后,首领迅速起身,抽出一截绷带把自己的伤手缠上。
他借着树影藏起身形,停留在原地。
“嗄——”
翅膀猛烈扇动的气流席卷而下,吹得他蔽身的那根木头发出“咔咔”的断裂声,巨鸟在离他不远处停下,四只黑漆漆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那摊血迹。
牧浔轻蹙了眉。
下一瞬间,他藏身之处的枝叶被吹得狂舞不止,两只异兽发疯了一般啄着那一滩血色,它们扑打着巨大的翅膀,好似对待仇人一般,将他的“陷阱”啄得七零八落。
也就没有注意到在它们身后,悄悄溜走了一个人影。
离开一段距离后,牧浔缓缓慢下了脚步。
他垂眸盯着手心,3S体质的修复速度已经让他的伤口愈合,首领默不作声盯了那沾血的绷带几秒,把绷带解了下来,沿路绑在树枝上。
那两只巨型鸟兽还没有追来,不知道是还停留在原地对他的血迹进行攻击,还是暂时迷失了目标。
牧浔找了棵高大的巨木歇身。
他坐在最高的枝桠上,缓缓闭上双眼。
精神力还是不能用,方才在怪鸟对血滩进攻的时候他尝试凝聚出一丝去干扰它们,但刚刚探出,就如同泥牛入海般,被一股更庞大、更混乱的精神场吞噬。
……为什么会是他的血呢?
他沉默着,太过疲惫的身体在合眸时不再顾及他的意志,陷入了一场短暂的睡眠。
但或许是难得想起从前,这次在他面前出现的是另外一幅景象——
他梦到了他的父亲。
维尔加正在书桌后处理工作,身为星主,他每天都有很多公务,而在牧浔的记忆里,他总是有许多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听到门边的声响,维尔加略有意外的抬头,而后他眼睛一弯,荡漾出深深的笑意:“我们小浔怎么来了?”
此刻的牧浔大概只有四五岁,还要仰起头才能看清面前人的面容,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进来,他被一双暖融融的大手抱上膝盖,稳稳当当地坐进父亲怀里。
维尔加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专注而平和,而后小牧浔的声音在他怀里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好奇。
“爸爸,”他问,“我会有弟弟妹妹吗?”
父亲抱着他的手臂似乎微微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暖:“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小牧浔眨眨眼:“今天有叔叔问我的呀,他问我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弟弟妹妹,我说没有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小朋友。”
维尔加脸色骤变。
他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几乎是急声追问道:“谁、是谁问你的?”
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吓到孩子后,男人愣了下,又迅速挂上了笑容:“爸爸只是担心小浔在外面被坏叔叔骗走,下次记得不要回答陌生人的问题,好不好?”
牧浔看着父亲,懵懵懂懂地点头。
一只手掌落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因为生弟弟妹妹会很辛苦,小浔很爱妈妈,也不舍得妈妈受苦对不对?”
小牧浔听不懂太多的弯弯绕绕,但他知道“受苦”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脆生生地答道:“对!”
维尔加没有像往常一样注视着他的眼睛,听到牧浔的回答,也只是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那天牧浔被他抱了很久,久到牧汐裹着一身蛋糕的香气从外面回来,找了一圈才在书房里找到父子俩。
“你——”朦朦胧胧间,牧浔听见她放轻了声音,“呀,小浔睡着啦?”
他背靠着的胸膛微微震动:“嗯。”
他能察觉母亲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似乎是在他额头吻了一下,正想要把他抱走,却又轻轻笑了起来:“好啦好啦,也亲亲你。”
那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
短暂得好似飞鸟掠过水面,拨动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向来稳重的父亲,露出一瞬间的失措几乎无法被孩童捕捉,而在梦中,如今的他似乎才看清父亲骤然冷下的面色,眸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慌,还有几分……恨意。
牧浔在尖锐的鸟鸣声中睁开眼。
他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自己短暂小憩了两个小时,而从声音来看,那两只蠢鸟一路跟着他系的绑带,找到了他身后。
一时间,首领竟然难得的生出几分退却的意味。
在泽拉哈星的地下室,那几个人曾经说过:
这群异兽是用皇室的血液喂养,再加以控制的。
“……”
就到此为止吧。
再查下去,他真的能够接受……最后的真相吗。
牧浔疲惫地阖了眸,在逼近的振翅声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的理智叫嚣着逃跑,但是身体却不听控制,依然停在原地。
……等它攻击我再跑吧。
他慢吞吞地想。
反正能躲过去,反正也死不了。
半空中,两只怪鸟抬起头颅,对着树干上安静的人影扬起尖锐的鸟喙,疾冲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刺目的、撕裂昏暗天幕的银色流星直直往他的方向坠落,比它更快的却是手里那柄银色的长刀。
牧浔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看着那柄长刀一刀捅穿了其中一只怪鸟的脖颈,另一只巨鸟发出恐怖的咆哮,当即扭转方向往半空飞去。
那具银色的流线型机甲长臂一展,流转着金色光纹的长刀就飞回它的手里,轻松了结了另一只异兽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