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怎么了?”
“没什么,”牧浔很快从他肩上离开,结束了这个一触即分的拥抱,“调整一下床的高度。”
……控制器明明在另一边。
云砚泽抿了一下唇,直觉这不是能问下去的问题,他迟疑片刻:“我睡了几天?”
首领已经借这个拥抱迅速调整好了他的表情,简短答道:“一周。”
这么久?这会已经过了毒发的时间才是。
云砚泽下意识试了一下自己的精神海,发现不仅盘亘的几道伤势消失不见,连近来因为毒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也清明一片。
好似一觉醒来,除了身体还不太能行动,他身上的一切伤痛都被抹平,恢复如初。
他面上的表情更加怪异了。
而牧浔正好从角落里拖出一张折叠椅,在他面前坐下,开始了对他的一对一问答:“你什么时候中的毒?”
首领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定格在瞬间僵硬了神色的人身上。
牧浔轻抿了唇,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耳边,或许和此刻云砚泽的也不相上下。
他想,如果云砚泽愿意向他坦白,那么他也会将一切向云砚泽全盘托出,再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隐瞒戏。
但面前的人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惯有的清冷疏离:“不记得了。”
牧浔:“……”
他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云砚泽眸底一片平静,仿佛那些被牧浔探寻到的秘密从未存在过,首领气极反笑,把心塞回了肚子里去。
他问:“好吧,那换个问题,上将现在感觉如何?”
云砚泽微微偏过脸,避开他过于直接的视线压迫,蓝色的眸波澜不惊,却仍然带上几分疑惑:“挺好的。”
他停顿两秒,察觉牧浔没有问下去的意思,不免追问:“是狼蛛给我做出的解毒剂?”
在没有原料配方的情况下,花费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解决了他身上的问题?
分明他也曾拜托尤安把自己的血液送检过许多地方,得到的都是一切正常的结果。
首领面不改色:“没错,”顺带表扬了赛尼尔一句,“我的下属能力还可以吧?”
刚刚才和安月遥脚底抹油离开医院大楼的赛尼尔停下脚步,连打三个喷嚏,在周围成员们关切的视线里,尴尬地挥了挥手。
奇怪,他不是早早溜了吗?怎么背后还凉凉的。
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在云砚泽面前露出任何马脚,除却方才情不自禁的一个拥抱,将云砚泽剧本里那个本应被蒙在鼓里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于是云砚泽也就没有多想,很快打消了其他的念头。
他若有所思般垂眸,牧浔也不催他,反而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往日里都是云砚泽这么看他,反过来之后——
感到浑身不对劲的也换了个人。
云砚泽:“这么看我做什么,首领有事要和我说?”
牧浔:“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上将可能还有问题要问我,提前思考答案罢了。”
云砚泽确实有满肚子疑惑,只是这些问题曲折缠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他需得小心拨开枝干上缠绕的藤蔓,再逐一试探出牧浔的口信。
他问:“这几天帝国没有新的动作?”
首领点点头:“是,安分得很,上将有什么高见吗?”
云砚泽沉思片刻:“他们已经成功唤醒了异兽,小型的他们尚能控制,但大型异兽很难驯化,帝国也需要时间。”
牧浔不耻下问:“这是你在实验里知道的?”
云砚泽点头,就听他又问:“在实验的时候,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云砚泽尚未清明的大脑花了足足十秒钟来理解,慢半拍地答道:“……没对我做什么,我只是配合实验,试探了部分异兽的能力。”
牧浔没吭声,一双红眸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云砚泽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将自己醒来后和牧浔说过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主动岔开了话题:“帝星近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吗?”
首领的声音带着枚小勾,在他面前试探着钓。
“上将之前说选择了我们,”他靠在椅背,声音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所以你询问这些,也是出于对我们投诚的原因?”
云砚泽:“……你的消息只和黑蛛的成员共享?”
牧浔煞有其事地点了头:“当然。”
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云砚泽一时间有些犯难。
在最初的计划里,他会在这几天找个偏僻地方独自死去,但是黑蛛那位制毒师的解药不仅解决了他身上的毒,还把他精神海的问题一并解决了。
也就是说……
他仍然有机会在牧浔知道真相前,把洛斯处理掉。
如果这时点了头答应了牧浔,到时候还要背叛他一次。
落在床上的右手缓缓蜷起食指,殊不知他的小动作被病房里另一个人尽收眼底,牧浔嘴角轻抽,一眼就看出他还在犹豫什么。
八成和他之前的打算有关。
云砚泽毒发的突然,加上牧浔不按常理出牌,将他精心设计的棋局推倒大半,谁知道峰回路转,又给他遇着机会扶正棋盘。
但这次……可由不得他说了算。
云砚泽大概是下定了决心,他吸一口气,正要和首领划清界限——
牧浔慢吞吞地开口:“最近帝星也没发生什么,治安方面也一直很好,非要说有什么奇怪的……郊外发生了一场爆炸。”
云砚泽微启的唇瓣一僵,登时抬眸向他看去。
牧浔却没打算往下说去,点到为止地回过头来,还抽空问他一句:“上将想好了吗?要不要加入我们黑蛛?”
云砚泽:“……”
满腹疑问被堵回嗓子眼里,难得的,他有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但是这件事的后续对他而言很重要。
设定的炸弹会在他离开三天后爆炸,如果一切如约而至,地下室和整间楼房都会毁于一旦,就算还有什么,也会葬身在那场火海中。
他已经提前将和实验有关的资料剪碎,其余的地方也被他浇上汽油,就等着一把火将埋藏的秘密烧尽。
为了套出牧浔剩下来的话,他不答反问:“发生了爆炸,然后呢?”
首领这次不上当了。
不仅不上当,还把一根鬼鬼祟祟摸到他脑后的精神丝扯出来:“想对我做精神力诱导?”
他笑眯眯道:“上将怕是忘了,我如今的精神力等级和你可是一样的。”
在军校的时候,云砚泽尚且没对他做过这样的诱导。
这会儿为了从他口中套话,有人倒是豁出去了。
云砚泽用力抿了一下唇,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那我加入黑……”
“——等等。”
牧浔打断他,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轻轻垂下来,蒙了灰一般黯淡几分,首领偏过脸,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竟然回荡出几分孤寂。
云砚泽:“不是你让我加入……”
牧浔与他同时开口:“我要怎么确定,你不会再背叛我一次?”
云砚泽倏然睁圆的蓝眸里盛满了愕然,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这句话怎么会如此直白地从牧浔口中出来?
牧浔目光坦然。
就好像刚才说出那样惊世骇俗话语的人不是他一样,云砚泽还没能从他这样的状态里回复过来,首领又砸下了第二颗重磅炸弹。
他抓住了云砚泽没有吊着针水的那只手。
“你没有按时回来,我以为你毁约了,”被他抓住的手硬邦邦的,连骨头缝里都透露着不安,“反正你也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牧浔垂下眼睫:“如果你再背叛我一次,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