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的家人不也在外面?”男人歪着脑袋,探究地问,“你不担心他们,不想出去找他们吗?”
“……”
他面前的青年,松软的黑色额发挡着他的眼。
青年有着一张对男生而言过于清秀漂亮的脸,下巴尖尖的,脸上却还带有一丝婴儿肥,是一种介于少年与成年男性之间,成熟与青涩交织的矛盾气质。
那张脸颊好像很容易就飘上红晕,灵动的双眼很容易就会出现慌乱的情绪,震惊时会睁得圆圆的,像小动物一样……
星临盯着这张脸瞧。
下一秒,苏然扬起下巴,那双漂亮的黑眸从黑发底下露了出来,却非常平静。
星临顿住。
“怎么可能不想去找他们?但他们跟我报过平安,让我在家等他们回来,我要是这时候不听话跑出去了,不是纯粹给他们添麻烦吗?”
语罢,他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星临跟上脚步,依旧很探究,“他们让你等,你就真的等了?”
“不然呢?”苏然走进卫生间里,打开灯,“现在全球信号塔都是停摆状态,我跟他们没法随时保持联络,我只知道他们从哪里出发,不知道他们会从哪条路线回来。要是出去之后不小心和他们错过了,那不就乱套了吗?”
见星临跟进来,他伸手指向洗手台上的一应物品:“护肤品和化妆品都别动哦,我妹妹和妈妈回来要是发现东西被动过会发飙的。毛巾和牙刷洗漱杯我会给你拿一套新的。”
语罢他蹲下身去,打开洗手台下的柜子翻找起来:“你想去外面吗?”
他听到星临的声音从后头懒洋洋传来。
“嗯,等身体恢复了要去外面。”
“你的身体还是很不舒服?”
“要彻底适应陆地空气还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现在还会觉得晕晕乎乎的?”苏然很警惕地回过头,“我先说好啊,醉氧也要干家务活的,不能赖掉的!”
人鱼正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容。
“…………谁让你把铁铲放下了?!”
“这里又没有别人了。”
“我让你用铁铲挡住是在照顾别人的眼睛吗?!”
人鱼觑觑他,把刚放下的铁铲重新拿起来挡住,然后又觑他,一副“按你说的做好了”的模样。
苏然红着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很郁闷,郁闷自己怎么动不动就脸红,别过头去把新一套洗漱用品找出来了,起身放到台面上,闷头说:“……不要用太多水,家里水现在不太够用,后面我得想办法从海边多运一些回来,你这次就……算了,我帮你接好吧,你今天先将就一下,用湿毛巾擦擦身体,头发就先别洗了,我看也不是很脏。”
星临撇头看了眼自己披在肩头的一绺绺湿发。
苏然脸一红。
好吧,“不是很脏”是有点睁眼说瞎话了,毕竟浸过海水,总归会有点不舒服的,但好歹没怎么沾上沙子,吹干了应该能顶个两天……
他把脸盆搬到洗手台上接水,挣扎之下还是多接了一些,让水位涨到了脸盆中间。
这一个多月来他自己都没一口气用过这么多水呢……家里现在有这用水待遇的,只有地里和育苗棚里的那些小菜叶们。
万分不舍地把这盆水放下,人鱼打量他的脸色,很诚恳地来了一句:“要不你先用,我再用?”
苏然差点给他一脚。
“……赶紧洗,我去给你拿衣服!”
隔着门,苏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谢谢”。
*
苏然跑去哥哥房间,打开衣柜翻找。
幸运的是,他很快找到了几件全新的oversize套装,仔细一想才回忆起来,这是过去妈妈和妹妹给哥哥买的。
犹记得那会儿妈妈老嫌哥哥穿衣风格太正经,衣柜里全都是商务西装和衬衫,无趣古板得像个老头。
苏怡欣非常不同意这个观点,她认为禁欲霸总风还是很有市场的,哥哥要是再戴上一副金边眼镜那味就更正了。
向来审美很统一的母女俩为此激烈掰头一番,妈妈说哥哥小老头没救了,苏怡欣说怎么没救了哥哥长这么好看有救的很,吵到最后母女俩擅自决定给哥哥来一场换衣比赛,她们分头去网购衣服,到货后让哥穿上,再让苏然和爸爸做评委打分,看看谁审美更好。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赛以哥哥狼狈躲去国外出差一个月告以烂尾,等他回来时,这几套衣服已经彻底被家里人遗忘,尘封在了衣柜的角落。
苏然如今让它们得以重新见光。
很显然,母女俩的审美终究还是很统一的,不论是潮流休闲款还是时尚西装款,最后买回来的都是超大号,主打一个一米八五的人穿一米九的衣服叫慵懒松弛。
…………谁能想这家里竟真的会出现一个一米九的男人呢。
苏然在几套衣服中间琢磨。
这里头没有正经冬装,好在现在的气温穿春装也没什么问题,他自己就天天几套卫衣来回换。
就是那人鱼体虚,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冷。
……不过一直赤.身.裸.体的,好像也没见那家伙抖过。
是条脆弱但火旺的鱼呢。
苏然弯下腰,又从哥哥的抽屉里找出一包全新的内裤,拆开后拿出一条,和衣服一起抱去卫生间,拉开门给人撂下。
——内裤没有超大码的,全家都没有适合那家伙尺寸的内裤,他可管不了那么多,让那人鱼自己想办法吧!
苏然做完这些事就回到了一楼,小母鸡正在菜地边踱步。
它不时伸长脖子,对准地面就是一叨,仔细瞧,它叼住的是泥土里钻出来的蚯蚓,而非菜叶。
雪团着急地在小母鸡屁股后头绕过来,绕过去,一副很想搭话但碍于语言不通不知如何开口的腼腆模样。
苏然忍俊不禁,走过去从地里摘了一颗青菜出来,蹲下身,掰开菜叶子扔到地上。
小母鸡很聪明,知道这是正式开饭了,立马摇摇摆摆走过来吃菜叶。
它吃得很安静。
从海边回来之后,它就再没发出过声音,和雪团一样。
“其实小点声叫叫也没关系,”苏然小声说,“不用太小心翼翼。”
然而小动物不知“小心翼翼”为何物,它们只有来自生存的本能。
于是,哑巴鸡开心地吃饭,哑巴狗眼巴巴地陪伴,倒也乐得自在。
没一会儿,苏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一瞧便有些呆住了。
男人穿着一件潮牌印花黑色卫衣,下身一条宽松的破洞牛仔裤,踩着一双黑色皮质拖鞋走过来。
明明是苏然亲自送去的衣服,此刻他却看得有些大脑宕机。
这是一身很嘻哈的打扮,衬得人鱼人高马大,没什么不和谐感和荒谬气息,或许是因为五官太过俊美,看起来倒像个准备上节目的顶流爱豆。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把长发给扎起来了。
一头黑发被扎成了马尾辫,线条优雅的脸被整个露出来,唯有几缕碎发从额边垂落,为这张过于耀眼的脸增添了一丝随性。
星临摸着后颈出来,撞见苏然的目光,脚步一顿,下意识说:“你说发绳可以用。”
刚刚苏然丢下衣服就听见门后人鱼问能不能用镜子前架上的发带,苏然说了可以。
发带当然是可以用的,只是苏然没想到这家伙把头发扎起来后,会看起来这么……
“看呆了?”人鱼挑起眉,欠欠地问。
苏然:“…………你放屁!!”
星临不在意地笑笑,走过来在苏然的身后站定,双手插兜,弯腰看小母鸡啄菜叶。
“今天怎么会带它去海边?”
大片阴影盖下来,苏然猛地回过头,掰菜叶的动作都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