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运水路线已经被破坏了,什么时候能修复好是个不定数……
他们需要水……
但是好累。
真想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睡一觉算了……
于是苏然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爸爸蹲在地里检查苗苗,检查完了,起身拉了下头顶上的草帽,转过头对他笑:“长得很好,下个月就能吃了。”
晚上,妈妈把累积好多天的厨余埋进脐橙树下的泥土里,埋完后抬头看了眼院墙,嘀咕说:“也不知道上次的野猫是不是从墙外翻进来的……它们能跳这么高?”
天很黑,家里却亮着灯。
二楼,妹妹在书桌前做作业,开小差往楼下院子里看,被他发现了,吐了吐舌,坐了回去。
哥哥站在另一个房间的窗前,一边打电话,一边扯开领结。
苏然环视周遭的一切,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默默祈祷,不要有人闯进来,不要有人打扰这一切,就这样让他们在这里安静地生活……
手心里却忽然传来一股震动。
他低头一看,愕然地发现自己手里竟握着一部手机,来电显示“妈妈”。
再抬起头时,妈妈不在了,屋子里的灯也全都消失了。
他惊慌地转过身跑进屋子里,里头一片漆黑,他有些慌,鼓起勇气大喊,却无一人回应。
手机还在持续震动,他连忙接起来,放到耳边,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妈妈气息急促的话语。
“然然?是你吗?你听到了吗?你没出门吧,你在家里对不对?千万别出来,乖乖呆在家里,妈妈和哥哥在一起,会想办法回来的!爸爸和怡欣也好好的,我们都会回来的,会回家来的!”
“妈妈——”他喉头干涩。
“你一定要听话,听妈妈的话,要乖,知道吗?千万不要出来,我——”
通话突然中断,耳边传来忙音。
苏然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车外的桥面上是堵死的车流、尖叫逃跑的人群,和疯狂扑杀人类的丧尸。
他浑身都是冷汗,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断裂了的菜刀,整只手臂上沾满污痕。
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死死盯着桥的另一头。
突然,车窗被砰砰拍响,隔壁家哥哥的声音模糊传进来:“快出来,回去了苏然,我们过不去的,该走了!”
“苏然!!”
他闭了闭眼,咬牙拉开车门。
……
梦境杂乱无序。
苏然回到了那个山洞里。
小小的他抱着双腿,听着浪涛拍打上礁石的声音,望着外头的天与海,好像能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他兴奋着,雀跃着,时不时爬到洞口,悄悄往外探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有没有人发现他。
要是没有人,他就退回到山洞里,继续摇摆两只小脚,翘着唇角,心里头哼着喜悦的歌。
然而渐渐的,太阳西斜了,暮色铺满天际了,依旧没有人发现他。
他从兴奋,到平静,从平静,到疑惑,从疑惑,到坐立不安。
天黑了,山洞里依旧只有他。
他想出去,却出不去。
他终于开始惶恐。
这里是他的安全屋。
但这安全屋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
……
苏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只手很笨拙地在那覆着,好像想抚摸,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不知道会不会吵醒他。
像是爸爸,也像是哥哥,好像也有点像苏怡欣,和妈妈……
苏然不知道是哪一个,只下意识地蹭了蹭那只手,然后梦境消散了,他终于在黑沉沉中深深地睡去……
*
清脆的叽喳鸟鸣声在窗外响起。
苏然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
……他困倦地转过头,恰巧看到一只麻雀停在窗沿上,又叫了两声,呼啦啦展翅飞走。
橙红的暮光铺了满室。
他呆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楼下传来说话声,才想起之前的那一场大雨。
苏然撑起身体,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清凉的微风迎面吹来。
楼下,地面已经干了大半,满地的杂草被扫到角落里,堆成一堆。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大章鱼和星临正站在门外,两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苏然的视线往右边一移,看到雪团和珠珠正在地上玩闹,再往右移了一些,愣住了。
……地里,所有作物都脆生生地立着。
它们立得笔直、茁壮,抬头挺胸,傲然而自得。
苏然呆了两秒,转身冲下楼,冲进院子里,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听到动静,大章鱼和星临转过头来看他。
苏然也转过头,很懵地看向他们。
“雨停之后它们就慢慢地立起来了,”星临慢条斯理地说,“我和鱼沥没帮任何忙,应该是这些植物异变了。”
“鱼沥就是我。”大章鱼指指自己。
苏然消化了三秒,又抬起手,很懵逼地指向远处那个育苗棚,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上午那会儿他没注意到那里,想着地里的菜都被吹成这样了,人都被吹上天了,这育苗棚大概也早就被掀走了,结果此时此刻,那棚子竟还好好地立在那里。
虽然有一层塑料布作阻挡,但苏然确定自己看到了里头安然无恙的苗苗们。
星临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一眼,依旧是很慢条斯理的——
“嗯,都好好的。”
鱼沥解释:“上午没来得及跟你说,星临早上出门前让我把肥堆加固一下,怕丧尸躁动起来把它们踢翻了你心态会崩。”
“我趁着那会儿功夫搬了好多石头和家具出去,本来就差一个肥堆就加固完成了,结果突然刮起大风,我感觉不好,就把当时手上的东西全部压到了这个育苗棚上,然后就听到那两个闯进你家里来的人类大喊大叫,堵住了他们的嘴,发生了后来你们看到的那一幕……”
“也就是说——”鱼沥安慰,“除了一个肥堆散了,其他一切都还好好的。”
“我本来想让星临上去安慰安慰你,但他说让你先睡一觉,等你心情平静下来了再和你说……”
苏然沉默了很久。
久到雪团和珠珠都走过来,担忧地仰头看他。
他缓缓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
鱼沥嘴巴一停。
“……他感动哭了?”他压低声音,“我就说安慰很有效果吧。”
星临瞟他:“效果就是把人惹哭?”
鱼沥:“感动的哭和悲伤的哭你还是得分点清楚,哎,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星临:“呵。”
鱼沥:“甚至有点没人性。”
星临:“你的触手长出来了?”
鱼沥:“没有,别想了,没得砍。”
星临:“你怎么知道没长?”
鱼沥:“因为身体到现在都非常轻盈。”
苏然直起身:“我没在哭——”
两人停下拌嘴,齐齐看向他。
“就是觉得,”苏然用手掌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嘴,他抿唇弯起唇角,哑声说,“……我好像还是有点太容易被挫折打倒了。”
星临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眼,淡淡道:“人类本来就脆弱,被打倒也正常。”
话不太好听,但听得出来是安慰。
苏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又过了几秒,他终于平复好心情,放下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谢你们啊。”
鱼沥歪了歪脑袋:“不客气。”
转换好心情,步伐也终于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