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笑了,嗓音凉薄:“我说了,他就喜欢这样。所以不要给他眼神,也不要给他存在感,那样只会让他更加兴奋,你不会觉得很不爽吗?”
苏然决定放弃思考了。
“那个,你要不还是过来继续吃点西瓜吧,这么多我和星临吃不完的……”
章鱼哥如轮胎般滚过来,用触手卷起两块西瓜后又如轮胎般滚到墙头,趴在那儿啃啃啃。
星临吃完西瓜后就进屋子洗手去了。
苏然默默啃了会儿西瓜,听到鱼沥似不经意地说:“他变得很奇怪,如果是以前的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恰恰是他最抵触别人的时候,这是动物的本能,但他竟然会选择住到你家来。”
苏然顿住。
……嗯?那家伙还是缠着他死皮赖脸跟回来的……
但因为一丁点自己都难以捉摸的小心思,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悄悄竖起耳朵,听鱼沥的后文。
“你知道吗,大雾起来之后,我本来想去找你。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当然要去救你了。结果我刚打算走,就发现他也出门了。”
“……?”
鱼沥趴在墙头,不停啃着西瓜,唏哩呼噜地说:“这不是他的作风,在他眼里不要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他都无所谓的。六月飘雪了星临也不会冒着危险去管别人。”
“六月飘雪不是这么用的……”苏然吐槽完,动了动唇,想问些什么。
鱼沥却兀自笑了一下。
他回想起那一刻。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屋檐下,男人打断了他的试探,语气有些讥讽。
他愣住了,尽管从小到大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来都称不上相亲相爱,说话也从来都直来直去,不顾情面,但他确实很少听到男人的这种语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双腿就迈了出去。
他看不到好友的表情,只听到那依旧平静的嗓音传来:“闲着没事干就去看好里面那人,或者去加固一下肥堆,不然你的供饭人要哭着鼻子回来。”
……
此刻,鱼沥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一脸茫然看着他的青年身上。
星临啊星临,永远是他们当中想法最难猜的一个。
苏然还在等他笑完后的后文,结果他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问起来:“他真就这么找到你了?还是你跑出来,你们两个在路上会和的?”
“……他找到我的。”
“那算他厉害。不过也是,他知道你往哪里去了,一路过去当然能找到。”
“……”
在那大雾天里,危机四伏之下,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苏然默默吃完西瓜,擦擦手,犹豫了下,问:“……鱼沥,你跟星临是一起长大的?”
鱼沥趴在墙头,还没把西瓜啃完,闻言“嗯嗯”两声。
“你刚才说‘你们被浪打散’……你们是有一群小伙伴吗?”
“对,一群朋友,我们是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苏然懵了一下。
孤儿院?!
鱼沥注意到他的表情。
“星临没和你说过?也对,以他的性格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起这些事。”
“我和他都是有记忆起就在院里了,和我们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还有几个,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活没活着。”
“应该还活着吧?那几个家伙生命力都挺顽强的,就是地表世界太大,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重逢的那一天。”
说起这些事,鱼沥的语气有些感叹,但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苏然发现,不论是星临还是鱼沥,处世观好像都和他所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他们的内心世界有些神秘。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声音。
“……那你们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只见过母亲的照片。我们都是‘失母婴’,母亲在生下我们的那一刻就去世了。唔,这是地心人里女性特有的一种基因病,成因比较古早和复杂。至于爸爸嘛——我们的母亲都是精子库里直接挑精子受孕的,所以也就不存在父亲这种角色了。大部分孤儿院里收留的都是我们这样的小孩。”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地心人繁衍困难,政府不舍得错失任何一个小孩,所以会出钱资助各大孤儿院。吃的穿的、教育资源,有父母的孩子拥有的,我们也都有。”
话虽如此,鱼沥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情,有点像是讥嘲,只是转瞬即逝。
他的语气又轻松起来。
“星临读书就很好,要不是灾难发生了,他这会儿也该入职河外探索部门了吧——哦,这个部门全名叫银河外生存资源探索管理部,很厉害的一个地方,每年只会在整个地心世界招收五名左右的应届生,副总统他们家那位大少爷都进不去,对星临恨得牙痒痒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
星临从屋子里出来,听到这些话也没说什么,只在小桌上放下一包新的纸巾。
鱼沥啃完西瓜了,对苏然说:“他什么事都没告诉过你,你也敢收留他?”
星临轻嗤:“你什么都没告诉他,他不也给你饭吃了?”
“嗯,很善良。”
这句话,星临没有反驳。
苏然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他看着星临在对面的椅子上重新坐下,交叠起长腿,懒洋洋地喝起水。
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
这天他们睡得依旧很晚。
鱼沥最终还是没有住进来,他说一旦住进来就没有那种暗中观察的刺激感了……苏然让他好歹找个地方住,别再躺肥堆上,他嗯嗯啊啊答应着,说去旁边找一户院子。
躺到床上去的时候,苏然的脑袋里还在思考很多事。
可是……很多事好像都太复杂了,也很无解的样子。
于是想着想着,他最终还是困倦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晴天。
苏然起了个大早,出门去翻那些肥堆。
经过一个晚上的晾晒,这些肥堆里仅剩的一丝潮气也全都蒸发干了,苏然给它们盖好防雨布,让它们继续发酵。
回到家后,做早饭。
他不确定鱼沥会不会要吃……但他多蒸了两个馒头。
星临起床后,苏然发现那两个馒头已经不见了,当他和星临在院子里捋起袖子准备干活,一根章鱼触手悄咪咪从墙头上挂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
“把番茄和茄子移栽到地里,”苏然抬起头,“你也要来吗?”
墙头露出了鱼沥的脸,他感叹:“露霓最喜欢吃番茄了。”
苏然:“露霓是谁?”
星临:“他的妹妹。”
因为昨晚的话题,苏然此刻对亲人相关的字眼格外敏感:“亲妹妹?”
鱼沥的母亲生了对龙凤胎?
鱼沥从墙上滑下来:“异父异母的妹妹。”
苏然:“??”
星临:“他们凑巧都有章鱼基因,凑巧在同一家孤儿院里,又凑巧都有偷听八卦的爱好,所以形同兄妹——逃出去的时候你和她的触手不是一直缠在一起?”后半句话是对鱼沥说的。
“是,但当时浪太大了,一打过来我和她就分开了。晕过去之前我看到她也被浪打到了这个方向来,就是不确定她如果还活着,会从哪里上岸。”
苏然立马安慰:“你们一定会重逢的。”
“不一定,她比我还会藏,也许现在就已经在我们周围了,但为了暗中吃瓜打死都不出来。”
苏然:“…………”
“没事,不用安慰我,我们都看很开的。”鱼沥收起触手,走过来拍拍苏然的肩膀。
苏然木着脸继续移栽小苗苗,有点看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