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你这么坦诚……”
人鱼疑惑:“我以为我一直挺坦诚的。”
“……你忘了刚认识的时候是谁满嘴跑火车了吗!”
人鱼一顿,无声游移开目光,仿佛想当做自己刚才没回那句话。
苏然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他垂下眼,轻声说:“……星临,撇开我们之间观念上的矛盾,你说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可你自己不也是吗?”
“受伤就是受伤,被刺中要害就会死。我有我想要做的事,该承担的风险我自己会承担,你不需要那样保护我啊……你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恢复呢。”
他的右边一时没有传来声音。
过了会儿,他往旁边觑了一眼。
这回轮到他问了。
“……这是什么表情?”
人鱼仿佛在沉吟。
“我不喜欢满地烂血碎肉的场面。”
“?”
“很脏,所以要努力避免一下。”
“??”苏然嘴角一抽,“……所以这就是你保护我的原因?但是,就算我被刺中了,也不至于变成‘烂血碎肉’吧?”
他磨牙强调最后四个字。
人鱼理所当然地说:“戳进你身体里的树枝够多就会。”
“不会,最多变成马蜂窝!”
“这还不够吗?”
“那也不是‘烂血碎肉’!”
“你的重点好奇怪。”
“你的理由才奇怪呢!”
人鱼似乎还想反驳,然而见苏然恶狠狠地瞪他,话又咽了回去。
“……无所谓,反正做都已经做了,”他撇过脸,似自言自语,“原因并不重要。”
苏然在心里嘀咕,才没有不重要呢。
不想看到污染眼睛的场面,那怎么不去保护别人,怎么不怕别人变成“烂血碎肉”——说到底这算什么词啊,听都没听说过,地心世界的语文教育有问题吧——难道这里是他战斗力最差吗?
…………他才不认。
苏然不说话了,星临又瞟了过去。
苏然感觉到了,但故意没吭声。
总不能每次都让他绞尽脑汁开启话题吧。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风景,感觉身旁的男人瞄了自己好几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边才传来一句——
“下次下海怎么办?”
苏然微微拧了下眉头,有些疑惑。
这算什么问题?
人鱼的下一句姗姗来迟。
“不是说不用我给你渡气了?”
苏然有点无语:“……我不能定时浮上去换气吗,在你给我渡气之前我是憋死在海里了吗?”
“我是说遇到今天这种情况的时候。”
苏然本来想怼“那也不用”,但不知道怎么想的,说出口的时候变成了小声逼逼的一句:“……不是你说的,让鱼沥帮我。”
星临捋平唇角。
苏然偷偷瞄了他一眼。
人鱼撇开脸去,语气听起来很漫不经心:“哦,那我得先提醒你,他平时刷牙五秒钟就结束,小学就有三颗蛀牙,平时最爱吃的零食是怪味糖,最喜欢的水果是榴莲,最向往的人类食物是臭豆腐鲱鱼罐头和蓝纹奶酪。”
“……感觉你一口气攻击了好多食物。”
星临掀起唇角,语气嘲讽:“虽然在他给你渡气之前你可能已经被熏死了,但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也可以试试。”
“哦,那我试试。”
“……”
苏然望天。
人鱼陷入低气压。
苏然没忍住,悄悄翘起唇角。
旁边一下子沉默下来,这种安静越是持续,他就越是觉得好笑。
他想看一看星临此刻脸上的表情,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俩此刻斗得算是什么嘴,但就是突然很期待。
可一边期待着,一边好像又想保留住这份期待。
他望着天问:“你为什么要这么纠结这件事?在船上的时候没见你吭声,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为情。虽然是渡气,但也嘴对嘴了,我的嘴只在小时候亲过我妈的脸。”
“……”
“就我难为情,就你淡定。”
“……”
苏然小声嘀咕:“所以我要怼你。”
一旁又传来意味不明的视线。
苏然转念一想:“实在不行,我可以公开招聘我的‘人形氧气瓶’。谁口腔卫生最健康,意愿最强,我就选谁。工资嘛,想吃什么任意点餐,晚上还给加餐。就冲这一点,鱼沥肯定也会好好刷牙。”
说着说着,苏然心底的那种羞耻感还真褪去了。
本来就是这样——又不是接吻,渡气,帮个忙罢了,他不好意思些什么啊。
公开招聘,竞争上岗,大家都当公事看待就行!
“——什么什么,加餐?”一旁的蛮音很会捕捉关键词,停下跟章时的叽里咕噜,凑过来问,“加什么餐我也要吃!”
“我也要我也要!”章时急忙来凑热闹,绝不落下一点。
苏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然。”
他“嗯”了声,疑惑地看向一旁。
男人慢吞吞地掀起眼皮:“我刷牙从来都是超过五分钟的。”
……
一旁,古木用枝条摁住两个一听有吃的就兴奋的家伙,轻轻碰了碰他们的嘴唇,示意这个时候小孩子不要乱插话。
而苏然,他微微张开嘴,听男人慢条斯理地说。
“你已经舔过了,所以应该比谁都清楚里面有多干净——”
“——不是吗?”
……
章时和蛮音被捂嘴,呜呜哇哇不明所以。
余研无奈地看看这两人,又回过头去看苏然,“咦”了一声。
“苏然,你很热吗?”她担忧地问,“怎么脸这么红?”
*
……苏然有点受内伤。
但这苦水没法朝任何人吐。
他回想起刚才那段对话的最后,人鱼一脸死样地说要比口腔健康没有人比得过他,那群家伙邋遢死了还想跟他比,就想吐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吐血什么,反正就是想吐。
鱼沥回来,放下东西哇哇感叹:“抵达对岸后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难道是今天下水时间太久,着凉了?”
蛮音吐槽:“这个世界上有任何海洋生物是因为下水而感冒的吗?”
“没有,”鱼沥荡漾地舞动触手,“但我不是普通的海洋生物啊。”
苏然蹲在地上,闷头检查他和露霓带来的东西,背对星临,一句话都不说。
鱼沥见状,眼珠子一转,嘻嘻一笑:“你们还在吵架啊?”
被松了绑,星临正在活动手腕,闻言朝他扫过来一眼。
鱼沥用触手拍拍苏然的背,语重心长:“刚才那点事不算什么,你认识这家伙越久,就会越知道他的嘴里很难说出好听的话,习惯就好啦。”
星临轻飘飘地问:“我说话不好听吗?”
苏然定住。
身后,鱼沥说:“当然不好听了,你有好好听过自己说出来的话吗?”
“没,有多不好听?”
“会噎死人的那种。”
星临抬起手,屈指放在唇边,自我反省的样子,眸光往下一落,落在了苏然的背上。
“哦,那我为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对不起?”
苏然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变成粉红。
星临的视线萦绕在那一处。
“也不知道这样道歉,能不能让人消气一点。”
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