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要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张峻曦终于赶了上来,看见扶着栏杆的江羽橙,顾不得骂人,伸手扶住他发着抖的身体:“喂喂喂,你没事吧?你不会在这里晕过去吧?你晕过去了我可没法照顾你!你可要坚持住啊……”
“闭嘴。”江羽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深吸一口气,“把你身上剩下的符给我。”
“你要干嘛?!”张峻曦神色一凛,“别告诉我你想进去!”
江羽橙没说话,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二楼。
张峻曦觉得他疯了:“就你那个臭毛病你逞什么强!这鬼蜮的强度就算我没受伤都不敢进去,你进去不是当场被鬼当一盘菜给吃了!里面有你爹妈还是有你老婆啊你要进去送死!”
就算里面可能困住了大量无辜的普通人,但这种明显有去无回的鬼蜮,哪怕十一再怎么强调责任,也不会强求供职的天师进去送死,更何况江羽橙一个已经脱离了玄门的人。
“里面有我的朋友!”江羽橙脱口而出,怔了一下后强调,“非常重要的朋友。”
这是他千里迢迢离开家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会给他辅导高数,会因为他一句话开车带他跨越半个京市去吃正宗老字号,会记得他怕黑并坚持送他宿舍,会带他买礼服带他参加从来没见过的活动……
不知不觉之间,封默已经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之一了。
哪怕封默身上阳气充足,又有自己送的玉符保命,但江羽橙也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毕竟封默身上的阳气平日里可以成为驱邪避鬼的利器,但面对如此浓厚狂暴的鬼蜮,更大可能是成为对方觊觎的补药。
特别是他还无法确认封默的情况,如果他是清醒的还好说,但如果此前他已经中了什么阴招呢?
张峻曦深感无语:“先不说什么朋友值得你这样,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对方也把你当朋友,肯定不希望你现在进去送死!”
别说是朋友,哪怕他和江羽橙是死对头,他顶多也就是嘲笑一下江羽橙怕鬼爱哭试炼动不动就晕还拿不到天师证,但也不会希望他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但江羽橙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他转过头看向张峻曦:“你先打电话通知十一局……不,别给局里打,给师父打。”
他们在下层船舱上搜到了一个卫星电话,此时就放在张峻曦身上。
张峻曦其实已经将电话拿了出来,正准备拨号的时候愣了一下:“给酉虎师父打?”
江羽橙点点头,这件事解释起来太麻烦,不如以后再说,张峻曦打电话时他便开始整理身上的装备。
张峻曦刚低头拨完号,抬头就见他这准备作死的模样,差点要疯:“不是!我说你非给你那个朋友殉情是不?你老实说,他到底是你朋友还是你男朋友?!”
江羽橙白了他一眼:“闭嘴,蠢货!”
张峻曦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内心深处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实在是不想再逃避了。
小时候害怕可以躲在父母后面躲在姐姐后面躲在师父后面,长大后无法通过试炼,也可以不去试炼甚至可以离开直接离开玄门,发现体内有股不知来源的神秘力量,也可以掩耳盗铃假装一切无事发生……但这种逃避还要多久,他难道真的能逃避一辈子吗?
如今不提十一局隐藏的内鬼,马志远和张修海等人的提醒也历历在目,暗流涌动的日子不会太久,届时如果玄门真的出了大变故,就算他想逃避一辈子,难道就真的能躲掉吗?
就算不提未来,当下他就能眼睁睁的把封默独自一人丢在鬼蜮中吗?在他以后无数个的日子里,回想起今日之时,真的不会因为今日的退缩而后悔万分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如果今天他真的在这里等着十一局的救援力量到来,哪怕封默最后安然无恙,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尤其是,在他还有一张底牌没有动用的情况相下。
体内那股从来没有搞清楚来源的神秘力量,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抹杀掉一个在A大阵法下依然可以存在的厉鬼,那他为什么不赌一把它也可以除掉今天的鬼蜮呢?
而且他可以试着控制一下这股力量——假如他能控制这股力量,那哪怕以后他还是克服不了对鬼怪的害怕,也未尝不能有一战之力。
江羽橙下定了决心,张峻曦劝说无果之后,把自己身上的装备全给了他,只留下两张符护身,然后用一种送烈士的眼神目送他进了二楼的鬼蜮。
江羽橙踏入鬼蜮之时,扑面而来的便是恐怖的恶意和杀意,哪怕熟悉的疼痛和恐惧如约而至,他一时也没能感受到,唯有“我会死”三个字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这毫无疑问激发了他更强的求生本能,体内的不知名力量应激而发,但在求生的本能和想要找到封默的强烈意愿的相互叠加之下,江羽橙艰难地保持住了清醒,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来源。
它竟然来自他的心脏!
庞大的鬼气从心脏处源源不断的涌出,和经过驯化的灵力的不同,带着一股蛮荒的强大,它丝毫不顾及主人的经脉能否承受得住,只是拼命地向外奔涌着。
江羽橙已经顾不上外边的危险,只能拼尽全力和这股力量搏斗着,灵识探入身体经脉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种极致的压榨中,他的意识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眼前再次出现了一轮皎白的月亮,与此同时的还有一幅清晰至极的画面。
年幼的他和一匹黑狼在月光下飞驰着,他骑在黑狼上,紧紧抱着黑狼的脖颈不敢松手,黑狼则是飞快地朝着前方的山洞内奔去,然而不可名状的黑暗陡然降临,月亮只在瞬间便已经崩溃,黑暗将年幼的他和黑狼一并吞噬。
江羽橙仿佛被人在太阳穴重重一击,顿时从那股抽离的状态当中脱离了出来,大脑还疼痛不休,但体内奔涌不息的鬼气已经停歇,反而正在快速地融入他的灵力之中。
而他再也没有感受到属于鬼蜮的杀意和恶意,虽然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但厉鬼就任由他发呆?
江羽橙有些茫然抬头,才发现似乎有一缕光照亮了眼前的道路,而这股光,好像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
他不可思议地抬手一看,只见手指上像是披了一层月光,皎白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去,隔绝了鬼蜮涌动的力量。
但肉眼可见的,月光开始变淡。
江羽橙心头一凛,顾不得发呆,迅速朝着鬼蜮深处跑去。
借助身上的月光,他看清楚了前方的道路,只是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按照天师们的教程,鬼蜮一般会显示出厉鬼生前最为执念的一个画面或者一段经历,只有在其中找到厉鬼执念寄存的东西,才有可能将其化用或除掉。用一位资深天师讲课时的话说,每一次深入鬼蜮除鬼都是一场表演,最好以最不惊动厉鬼的方式,融入鬼蜮中,才能最快知道厉鬼的执念留存之所在。
但这种方式毫无疑问危险至极,要么出戏被发现,届时只能靠着战力在鬼蜮里和厉鬼硬刚,要么迷失其中成为厉鬼的食物。
当然还有一种专属于战斗狂魔的方式——一路杀进去,把见到的东西都夷平。一旦成功炼化厉鬼,不成功就被厉鬼吞噬,堪称高风险高收益。
江羽橙眼前这个厉鬼,不知道是不是人为创造的原因,鬼蜮内并无执念,仍然是游轮的模样。宴会厅的大门敞着,一眼能看到里面奢华的装饰和倒了一地的人。
江羽橙很快在角落发现了封默,他身上一丝不苟的礼服已经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上有着灼烧的痕迹,脖颈间的玉佩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默哥!”他立刻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封默的脉搏——幸好还在跳动,只是身体相触时,以往如同溪流一般的阳气只剩下了气若游丝的一缕,但就是这一缕似乎给他身上的月光充了一口气,已经有些消散的月光再次明亮起来。
江羽橙第一次见到亲近的家人朋友伤到奄奄一息的模样,眼眶不自觉地一热,眼泪滴落在封默身上,晕开一道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