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基话音一顿,脸色微变。
“咦,小孩儿呢?”
他扫视了营地一圈,却发现波比和马丁已经不见了踪影。
玛尔扶了扶眼镜,“波比被马丁的话气跑了,马丁跑去追她了。”
说完,他还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活力十足啊。”
瑞基抽了抽嘴角,赞同道:“确实。跑了三十公里、大半个晚上都没歇着,这会儿又满树林乱窜……精力是真旺盛。”
他扫了眼不远处黑沉沉的树林,有些犹豫道:“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大晚上的,谁知道树林里有什么危险……”
看向幽深的林间,他的右眼皮开始狂跳。
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攀上心头,让他浑身莫名不自在。
玛尔睁大眼睛看着他,像是惊讶他这么一个魔族二世祖居然会关心两个人类流浪儿。
他眨了眨眼,然后欣慰地笑了笑,轻松地摆手说,“诶呀,我们能帮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已经仁至义尽了。”
“而且他们能坚持跑了三十公里,还没被紫雾吞噬,显然聪明厉害得很,死不了的。”
瑞基咬了咬唇,迟疑片刻,最终低声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可他的视线还是没有从树林深处移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漆黑的树林里移动、窥视着他们。
玛尔懒洋洋地抬手捂住嘴,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好累啊……这个晚上还真是多灾多难,也不知道蒂瓦和科恩墨菲斯托斯什么时候回来。”
他向瑞基伸手,邀请道:“瑞基,你身上还有伤,我扶你去帐篷里休息吧……瑞基?”
他见瑞基魂不守舍地盯着树林深处看,以为他还在担心那俩小孩,便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这里已经被威廉带着建成了难民营,野兽不敢靠近,波比和马丁不会有事的。”
瑞基没有立马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中,凝视着他,蠢蠢欲动。
“……不,不是这个。”瑞基抬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目光掠过篝火旁树木的倒影,接着扫过静默无声的林间。
柴火噼啪作响,林间偶尔传来风拂过树枝的沙沙声。
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道:“算了,走吧,一起去帐篷休息。”
或许是他太累了,受伤后精神恍惚,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吧?
“……一起?去你的帐篷?”
玛尔眨了眨眼,手指不自觉地在泛白的衣角上摩挲了一下,随即抬手挠了挠头,眼神游离,“呃……你确定吗?”
那帐篷里面只有一床被褥。
同床共枕,抵足同眠。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快乐几分,耳尖也泛起热意。
不行,太近了。
他们并非好友,亦非知己,如此亲昵,不合礼数。
瑞基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玛尔回神,笑着摆摆手,故作轻松道:“哈,哈哈……我只是个贫民,怎么能和王子殿下您共用一顶帐篷?”
他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温和无害,可垂落的睫毛下,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压抑的情绪。
“我还是在帐篷外守夜吧……”他说着,后退了半步,拘谨地拉开了距离。
瑞基翻了个白眼,懒得探究他奇怪的态度,颔首道:“……随你吧,奇怪的人。”
说完,转身钻进帐篷躺了下来。
玛尔看着帐篷内晃动的身影,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放下帷幕,靠着帐篷的架子席地而坐,环起双臂,微微闭上眼。
他也很累了。
*
与此同时,曙光镇以南五十公里,霍普市——
薄雾盘绕在南市神秘的法师高塔外,白石搭筑而成的塔身盘绕着紫色的幽光魔纹,塔顶巨大的紫晶在魔法阵的驱动下缓缓旋转。
“唔,竟然能察觉到我的存在?……真是个敏锐的孩子呢。”
法师高塔的顶楼,晨曦透过塔顶的紫晶,光线经琉璃折射,映照出一片静谧的幽紫。
纯白的殿室中,钟摆嘀嗒回响,琉璃穹顶之下,盛开着一片紫罗兰。
紫罗兰花中央,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他沐浴在紫光之下,白色的衣摆轻轻垂落,指尖悬浮着一颗昏暗的紫色水晶球。
“开始吧,艾摩斯。”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随意而戏虐的笑意,如一位掌控着命运之线的操盘手。
“曙光镇里的那两个孩子,已经抓到了?……很好。接下来,我会施展沉默术,帮你压制住那个精灵圣骑士。”
他的指尖轻轻一弹,水晶球内紫雾盘绕,漾起扭曲的漩涡。
“除了我跟你提到的那个孩子外,其余的——”
“请都务必杀光呀。”
第26章 赶尽杀绝
瑞基睡着了。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他的意识像湖面上飘荡的浮光,被无形的涟漪牵引着,模糊而破碎。
他梦见了那个身影,一个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了的人。
银白色的长发,紫罗兰色的眼瞳。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生命中最大苦难的开始——
那双手轻柔地将依偎在怀中的自己推开,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入了深渊。
无尽深渊吞噬了一切,唯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白光中俯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戏虐与残忍的恶意。
柔顺的银发随着风飘逸,恣意又狂妄。那个男人嘴唇勾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去死吧,小杂种。”
……
“嗬——!”
瑞基猛地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阳光自地平线升起,穿过茂密的树林,洒在曙光镇幸存者们临时搭建起的营地上。
胸膛剧烈起伏,衬衣被冷汗浸湿,湿黏地贴在皮肤上,手指无意识攥紧,将绒毯捏的皱成一团。
瑞基眼睛瞪得浑圆,红宝石般的瞳孔里闪着震惊与愤怒。
该死的,怎么会梦到他?!
他竟然梦到了那个将他亲手推进无尽深渊的叛徒——自己小时候非常敬仰依赖、看着自己长大的骑士长……那个该死的叛军首领,菲尼瑟斯!
瑞基从不做梦,一旦做梦,必是某种程度上的警示预言。
据说父王也是这样,算是他们家的家族特性。
他揪住自己的头发,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所以,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突然梦见一个死人?
难道——
菲尼瑟斯没有死?
他刚想反驳说不可能,却突然意识到:作为骑士长的菲尼瑟斯在把他投进无尽深渊后,就被暴怒的父王当场轰成了渣,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几百年后,他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叛军首领,卷土重来。
只是上辈子,菲尼瑟斯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奇怪。
虽然父王抹去了自己对骑士长时的他的记忆,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告诉他。
可他没有,或者说,一开始没有。
他只冲着他耀武扬威,炫耀他和玛尔巴什关系亲密,就像他完全是另一个人,一个单纯被招安了的前敌方首领,玛尔巴什知己和暧昧对象。
然而,在玛尔巴什怒气冲冲地警告自己不准靠近菲尼瑟斯、禁止跟他说话,并且将关着他的阵法设置得更严了之后,他又来了。
他顶替了那天给他送餐的侍从,微笑着,解开了他的记忆。
然后他看着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孩子。”
紫罗兰花香自前方飘来,淡淡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