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看见一卷巨大的酒红色的魔鹅绒毛毯,
以及它旁边被推开后、故意叠起来的、泾渭分明的被子边界线。
本来做好打地铺准备的玛尔愣住了。
这是……允许他上床睡?
毛毯鼓动了一下,然后冒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蹭够了柔软绒毯的瑞基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床垫,声音含糊又理所当然地道:“玛尔,明天还得赶路,快上来吧。”
“那半边是你的,晚上睡觉规矩点,别踹我,我有起床气。”
他揉了揉眼睛,眼神迷蒙,声音软绵绵地嘟囔着:“我好困,先睡了……你睡之前,记得把灯熄了再上床。”
“晚安。”
话音刚落,他强撑着的脑袋一歪,整个人便没入了绒毛毯中,只露出一小截发旋,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姿,玛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同床……共枕。
他缓缓抬眸,眼神在黑暗中变得阴翳而贪婪,捏着药箱背带的手死死攥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这不对。
要是之后瑞基知道自己就是这个东方药师,玛尔穆恩的话……
他会误会的。
不行,他不能——
“嗒。”
药箱的皮底轻轻坠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玛尔面无表情地走向瑞基为他预留的床铺。
他解开束发的布条,规规矩矩地叠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取下黑框眼镜,轻放在布条旁。
褪去外袍后,他来到煤油灯前,缓缓转动调节轮。灯芯渐渐下降,火焰摇曳着变小,直到“嘶”的一声熄灭。
唯一的光源消失,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只剩一丁点从窗户缝隙渗进来的月光,混沌而朦胧。
他掀开被子,缓缓地爬上了床。
淡淡的玫瑰香从旁边传来,像缥缈的轻烟,柔柔地缠着他,撩拨着他的神经。
不愧是用野玫瑰花瓣手工制作的香皂,他想。
不同于玫瑰精华露的浓郁张扬,也不同于园艺玫瑰的甜腻,
青涩,含蓄,像是清晨初绽的花朵,带着微凉的清香。
甜美,却不腻。
反而……柔软得叫人心头发颤。
——够了!
他闭上眼,尝试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入睡。
随着呼吸逐渐加深,困意像一张细密的麻网,自四肢末端悄然蔓延,慢慢往心口聚拢。
乱颤的心跳一点点平稳,意识也逐渐沉入柔软的黑暗中。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
一具柔韧、性感而滚烫的躯体,毫无预兆地向他靠来,越过被子界限,
滚进了他的怀里。
第42章 希望之城
“喔喔喔——”
破晓初至,天光微曦,农家后院的公鸡们纷纷开始打鸣。
通往霍普市的商道上,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走着。
一个黑发红眸,身着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柄造型独特的猩红长剑,步履张扬而轻快;另一个深发深眼,戴着黑框眼镜,身穿淡绿色的药师袍,挎着一只老旧的药箱,神色温和中带着一抹疲惫。
“终于睡了个好觉!”
瑞基一脚踹飞路中央的碎石,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长叹。
“一个山野客栈都能让我感动成这样……”他晃晃肩膀,脸上满是久违的轻松,“唉,这些天过得都是什么鬼日子啊……”
玛尔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眶微微发青,向来被打理得柔顺整齐的半长发看起来有些毛糙凌乱,看起来恹恹的。
面对瑞基的感叹,他只是恹恹地点头:“嗯嗯……”
瑞基没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继续感叹道:“不过恐怕昨晚那样的温存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最舒服的了。一旦进了城,就得赶紧找威廉。”
“我有预感,咱们肯定又得跟艾摩斯和那些邪教狗腿子们碰上。霍普市那么大,据说邪教的教堂和分会也在那里,敌人只会多,不会少……又要是一场苦战。”
想要拯救世界可真不容易啊。
玛尔抽了抽嘴角,“你……说得对,但‘温存’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瑞基挥手:“哎呀,意思差不多就行,讲究这么多干嘛。”
玛尔无语地别开视线,“问题是——差很多啊……我们的关系还没有这么……亲密吧?”
“哈?”瑞基叉腰,转头看向他,不悦道:“什么意思?我们一起经历了生死,甚至都能睡一张床了,关系还不能算好吗?”
“不是,”玛尔扶额,指尖下的太阳穴突突狂跳:“‘温存’是用于情侣间的,请问——”
他眼睛突然睁开,面色阴沉地看向瑞基:“王子殿下,我们是情侣吗?”
“呃,”瑞基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较真,一时间愣住了。
在对上玛尔盛满怒意的眼睛后,他缩了缩脖子,将视线尴尬地平移开,嚅嚅道:“不是。”
糟糕,不小心说错话了!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玛尔,耳根悄悄泛红。
药师先生他,可千万别误会啊……
玛尔扶了扶眼镜,冷哼道:“知道就好!”
“祸从口出,作为王子,务必谨言慎行……”
“所以,记住了——以后别乱用词!”
瑞基不爽地“啧”了一声,撅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没有误会就好。
但他好凶哦。
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暴躁?
他偷偷瞥了眼玛尔,在看到对方眼睛下淡淡的青黑后,心里一跳。
药师他,看起来——
“你昨晚没睡好吗?”他凑过去,眨巴着眼睛问道。
玛尔本来就因为昨晚的事窝着一肚子火——
瑞基睡得倒是香得很,可他一整夜都没能阖上眼!
昨晚,这位祖宗不但滚进他怀里,还把他当抱枕乱蹭。
更可恨的是,自己非但没能推开,反而僵着身子任他抱,最后还忍不住将他揽入了怀中。
然后他就这么抱着瑞基,盯着天花板,熬了一晚上。
所以,他不但没睡,还得竭尽全力压制胸腔里不听话的心跳声,以及……紧绷到发疼的下腹。
酷刑,
彻底的酷刑。
这会儿瑞基突然靠得这么近,几乎鼻尖要碰到鼻尖,整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拳揍过去。
玛尔推开他凑得过近的脸,怒道:“你干什么靠这么近?退后!”
被这么粗暴地对待,瑞基也怒了:“喂!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玛尔双手环胸,态度疏离:“是你先越界的。”
瑞基双目瞪圆,指着他,高声道:“你——!我愿意靠近你,是看得起你!”
“嗬,那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玛尔冷笑一声,“只可惜,如果你所谓的‘看得起’就是反复无常,指东朝西,一边说着不准我越界,一边自己越界、把我当抱枕,害得我一晚上没睡的话——我宁可不要这种殊荣。”
末了,他还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句:“王子殿下您的青睐,我一介凡人,担当不起。”
瑞基听着对方的指责,脸“轰”地一下涨红,脑子里下意识浮出今早起床时看到的画面。
……
不久前,曙望村马夫驿站客栈——
瑞基是在浓郁的木香中醒来的。
说是木香,因为他不确定这到底是种什么香,像是草药、雪松与淡淡的人味儿混杂揉和而成,
暖暖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