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怒……阿紫恨……”
柴雨生浑身一紧，眼睛倏地睁开，正疑心他听错了，童声却更清晰了。
“剥了夫皮……剥父身……”
童声顺着雨前街飘荡，路过他的院子，又向前飘去，声音先渐强再减弱。
“阿紫哭……阿紫疯……夫皮剥完……剥公公……”
“皮入柜……骨入池……下个轮到……你家门……”
“梁上尸……地底魂……明日就去……勾你魂……”
柴雨生心跳骤停，蹭地从床上弹起。
他衣服都来不及穿，裹着被子就冲了出去。
一推开院门，柴雨生就看见十几个孩子排成一列长队缓缓向前走着。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手牵手，嘴里念着那首恐怖童谣，眼睛闭着，像是整齐的傀儡，又像是赶尸人驱赶的尸体皮囊。
他们并未察觉柴雨生，兀自走远了，童谣的声音低了下去。
第83章 找孩子
整条雨前街沉入了诡异的静寂，就连风好似都冻住了。
柴雨生站在院门里，脸色铁青，毛骨悚然。
……这首童谣……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他是在做梦吗……
柴雨生几乎把院门给抠裂，注视着那些小小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渐渐消失在黑暗里。长寿村里的场景和此时此刻重叠起来，柴雨生蓦然打了个哆嗦。
这不是梦。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能闻到夜里的潮腥气。
柴雨生猛地咽下一口唾沫，裹紧身上的被子，抬脚追了出去。
红线“嗖”地破空，像风筝线似的在空中游走，追寻着那些孩子，一头系着柴雨生的手腕。
柴雨生屏住呼吸向前跑，跑了两条街，忽然意识到——
今晚没有月亮。
整块天幕仿佛被按进了墨汁里，黑得毫无层次，就跟七世轮回里会有的那种黑暗一模一样。而放眼望去，整个梅山镇，竟然一盏灯都没有，虽然是在半夜，但竟然所有人家都同时熄灯、闭门，没有犬吠，没有咳嗽，没有夜啼。
不久前敲过更的更夫也消失了。
好似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柴雨生提心吊胆地跟着红线跑，不敢停下脚步——按照他的速度，他应该早就追上孩子们了才对，但他却根本看不见那些孩子的身影，只能听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的童谣。
等他追到雨前街的中央大路口时，红线猛然一顿，停在半空。
柴雨生险些没刹住车，被红线拎了一下才没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柴雨生四下张望，那些孩子的背影无影无踪，而童声歌谣已经彻底消失了。
孩子们好像被空气离奇吞没了一样。
柴雨生双手冰凉，把红线四处乱飘的线头拽下来，低声吩咐：“再找找。”
红线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找不到。
柴雨生紧紧裹着被子站在街中央，定定地看向周围，脚没有动。冷风骤然从各个街口向这里灌来，吹得他脖颈发紧，脊背生寒。
紧接着，月亮出现了。清冷的月光撕开黑暗的一刹那，梅山镇披上了一层银辉，雨前街又恢复了那副恬静的模样。
空气澄澈透明，柴雨生一下就看到了街道尽头的敲更人，他们正从一个拐角转出来，拎着灯笼，打着梆子，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们报的仍是子时。
柴雨生呼吸急促，同时听见了隔壁院落里的犬吠和鸡叫，视线一转，几户人家留着的摇曳灯火也清晰可见。
但唯独那些孩子一点踪迹都没有。
好像刚刚的一切全都是幻觉。
柴雨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断回想着那些孩子黑暗里模糊的背影，却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是不是七世轮回里的孩子——难道他们是死而复生、从长寿村里出来了吗？
事情太诡异了。七世轮回和人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是柴雨生始料未及的。更糟的是，他现在没办法联系上祝祜了——那张血字宣纸已经在通天塔里毁了，除非他再度进入七世轮回，否则连再见祝祜都成奢望。眼下种种异象和疑云根本无人可问。
柴雨生深吸了口气，突然打了个喷嚏，牙齿使劲磕碰了下。他咂了下舌，喉咙里冒出干涩的苦味，遂抬手裹紧被子，心道事已至此，只能先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柴雨生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他感觉刚闭上眼睛就又睁开了，只浅眠了一小会儿，胸腔里莫名的不踏实。柴雨生赶紧起身，匆匆披衣换鞋，小跑着去开院门。
门一开，赵夫人脸色煞白地站在外面。
“雨先生！”她一把抓住柴雨生的胳膊，就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的皮肉，“小圆，小满，不见了！”
“……什么？”
在魂不守舍的赵夫人身后，整条雨前街都乱套了，无数的家长满街奔走，正惊慌地呼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
赵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止我们家，镇上好多人都丢了孩子，已经快三十户了……都是昨晚，突然不见的！”
柴雨生浑身发冷，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你是说……小圆，小满，还有这些人家的孩子，全都在昨晚失踪了……？”
赵夫人绝望地点头，李先生这时也从街对面过来，满面焦急，但强撑着镇定道：“昨天晚上我们看着他们睡下才熄的灯，两个孩子睡得好好的，今天早上去叫他们的时候，两个孩子却都不见了！”
赵夫人死死抓着柴雨生，颤抖着压低声音：“雨先生，我们家之前遭过狐妖，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狐妖，又来了？”
柴雨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不是狐妖……”
柴雨生战栗着望着着乱成一团的梅山镇，如坠冰窟。
——原来昨天夜里，并不是七世轮回里的那些孩子来了现世，而是七世轮回把现世里的孩子抓走了。
“什么？”赵夫人没听清，带着哭腔焦急地追问。
柴雨生定了定神，低声道：“不是狐妖。狐妖的老巢已经毁了，这里已经没有狐妖了。”
“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夫人哭得几近崩溃，眼珠一翻，整个人就软了下去。她在昏厥的边缘，却仍牢牢抓着柴雨生不撒手，嘴里还喊着小圆小满的名字。
柴雨生连忙和李先生一左一右将她扶回了家，安顿在榻上。赵夫人不肯躺下，强撑起上半身，红肿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柴雨生，眼神里全是无助和哀求，仿佛把最后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柴雨生在原地踱步，双手紧攥，指甲狠狠陷入掌心，几乎见血。
他明明是月老，是尊正神，可在这最被人需要的时刻，却仍然记忆不全、法力微薄，连个像样的计策都拿不出来。
红线忽然在他手腕上绷紧了一下。
柴雨生低头看去，见红线在他的一根手指上打了个蝴蝶结，末了对他扬起一根线头，晃了晃。
——就跟昨天分别时，它给小满的发辫上系的蝴蝶结一模一样。
柴雨生顿时眼睛一亮，猛地回身对赵夫人道：“能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给我吗？”
他这一问，屋内顿时静了。
李先生微微皱眉——虽说雨先生曾救过他们，但再如何神通广大，说到底都是个通阴的鬼媒人，贸然把孩子的生辰八字给这种人，不免让人心里发虚。
但赵夫人毫不犹豫地起身，摇晃着抓起毛笔，使了全身的力气，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写了下来。
赵夫人死死攥着这张字条，递给柴雨生，泪眼婆娑。
“雨先生……您一定帮我把他们找回来，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