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语、贺寂言、谢听雪、林采闲已经排起了队,柴雨生微一侧身,将司命挡在他身后。
他不动声色地传音问司命:“你之前不是说要想法子把无辜被卷进来的人带走吗?一会儿如果让你走,你能带走多少人?”
司命听柴雨生这么问,语气立时慌乱:“怎么了,三哥?”
柴雨生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邪神屡次拉我进入这种世界,并不是单纯要我的命,而是想夺我的香火和功德。没想到这次你主动进来,他高兴都来不及。”
“司命,这是功德簿。”
“你我都有神位,邪神把钵盂放在这里,一旦我们把自己的功德簿投进去,你我二人恐怕万劫不复了。”
司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面色煞白,僵在原地。
柴雨生勾起一边唇角,“他不愧是诡诈之神,拿个化缘的钵放在这里,只要我们轻飘飘往里一投,仙家功德就双手奉上了,他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司命就跟被镇在原地似的,膝盖都不会打弯了。
柴雨生背对着他用红线传音,声如静水流深。但在司命眼里,这位曾经在上界天庭总是乐呵呵、傻乎乎的月老,竟然变得跟帝君越来越像,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稳如磐石。
司命心中一震,眼眶骤热。他以前总觉得不靠谱的三哥,现在虽然肉体凡胎、记忆不全,但却以兄长的口吻在吩咐他、提点他。这样的月老,让同为神仙的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敬畏。
最前面的渺语已经把功德簿投了进去。
薄薄的册子一坠进去,钵盂就猛地溢出煞气,就好像溢水的水盆似的。
那本功德簿在钵盂里消失了半晌,紧接着,就浮了出来。
慈冥僧人宣布:“有行有名,功德已记——”
渺语立刻笑了,笑意带着几分骄傲,先是对慈冥双手合十,然后伸手去取自己的功德簿。
旁边有僧人上前,恭敬地对她行礼,接过她的功德簿,站回原位。
这意味着她通过了第五条戒律:
“一日一功德,须记之于册。有行无名,功反为业,报应自身。”
紧接着,是贺寂言。
贺寂言脸色青白,一直是一副要么要吐、要么要晕的样子。他看上去非常担心自己功德簿的判定结果。
但他那本册子也跟渺语的一样,很快浮出钵盂,被慈冥认定“功德已记”。
贺寂言松了口气。
柴雨生看着谢听雪的功德簿也从邪神的钵盂里浮了上来,对司命道:
“功德簿绝不可以投进去。一会儿听我命令,让你走的时候,你能带多少人走,就带多少人走。”
司命眼睛越来越红,语速飞快地道:“昨日上香的时候,我暗中对那个抱香僧人施了法,到现在为止,慈藏寺里六颗戒疤的僧人的生魂我全都拿到了,共一百二十五人。”
柴雨生点头,“昨日见那僧人一瞬变色,今日又发现消失的全是三颗戒疤的僧人,我就大概猜到了。把他们都带走。”
司命一看谢听雪走开、林采闲上前、再之后就要轮到柴雨生,急得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传音变得慌不择言,语无伦次,气都不喘了:
“我怀疑那些戒疤是邪神的烙印,戒疤数量跟他们生魂的能量有关,戒疤数量越多能量越强甚至可能有法力,昨天因为我近距离接触了那个僧人还有慈冥但是慈冥是九颗戒疤我操纵不动,另外我能感知到这座寺里九颗戒疤并不是最多数目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九颗戒疤的僧人我已经很难控制了如果还有更多的……”
突然,司命急促地一顿,紧接着声音都哽咽了:“三哥!你让我走,你怎么办?!”
柴雨生注视着林采闲的功德簿也从那只黑钵盂里浮现、被她庆幸地取走,轻轻转过身来。
他望着司命的眼睛,咧开一个笑,露出八颗小白牙。
“放心。三哥一直有天相助。”
柴雨生看了司命半晌,笑容一收。
他猛然抬手,腕上红线刹那间炸开化做披帛,赤金色的神光宛如裂日流霞,爆炸在众人眼前,带着无与伦比的炽热。
胸前的长命锁里红光一闪。
披帛簌簌扬起、如凤在天。
柴雨生大喝一声:“文昌星神司命司少康,速走!”
绕身飞舞的披帛如怒龙般腾起,猛地攻向那只黑色钵盂。就在那片煞气如沸水“腾”地炸开、滚滚冲天的一霎那,正红挂金的披帛骤然膨胀,几乎像是无边无际的红绸无限蔓延遮天蔽日,封锁了所有人的视线。
赤红从天而降,如同太阳坠地。
第93章 柴雨僧
司命的身躯如同被咒语劈中,骤然僵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柴雨生。他眼眶的轮廓还震惊着,一滴泪重重坠了下来,就在这一瞬,这幅皮囊底下的灵魂陡然变了。
一股罡风在铺天盖地的红色里骤然掀起,直冲云霄。
风势凌厉如刀,携排山倒海之力,瞬息之间笼罩了整座慈藏山,仿佛一口透明无形的金钟罩凭空压了下来。
山间所有的迷雾倏然消散。
下一刻,山中各处骤然涌出密集的风暴,远远望去,一百余个白色气旋犹如星火般炸开。那些白色气旋一升起,立即就有漆黑的煞气被逼到空中,但紧接着又被锋利的罡风劈散。
柴雨生死死撑着披帛搭起的结界,与那只越来越无法压制的邪神钵盂僵持不下。
披帛将钵盂五花大绑,但钵盂散发出的煞气如疾速袭来的黑蛇,攀附、缠绕、腐蚀着披帛,攻向尽头控制的那双手。
神力不要命地燃烧,供披帛无止境地生发延展,但饶是如此,邪神之力凶悍异常、太过诡谲莫测,柴雨生越来越难招架住,煞气毁掉一段披帛,就会生出一段新的,死死缠绕住那只钵盂,宛若飞蛾扑火。
他将司命那信徒的身躯和其余人压倒在地,昂首盯着山上的风暴,自己却摇摇欲坠,冷汗如瀑,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等漫山遍野的白色气旋全数消失,柴雨生几近脱力。披帛随之失控,忽而暴涨忽而急缩,烫到冒出火苗自焚起来,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慈藏寺陷入一片死寂。
下一刻,无我钵中的煞气骤然炸裂!
柴雨生的披帛霎时之间化为齑粉,他神力枯竭,整个人直接被震飞,重重摔在地上,打了数个滚,胸口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破裂移位。
耳朵一瞬间聋了。
先是绝对的静寂,紧接着是仿佛撕裂耳膜的巨大嗡鸣。
在一片混沌与嘈杂里,他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怎么……?!”
“刚……他说什么?”
“……命……文昌星神,那个人……”
“僧……功德簿……”
“天哪!……钵……”
……
那些声音好远,好模糊。
柴雨生双耳流血,听不清楚,艰难的喘息声已经震耳欲聋。
他想要爬起来,手脚却使不上力。就连睁开眼睛都变成了极其艰难的事,他努力睁开一线眼睛,却刺痛得难以忍受,视野里一片猩红——他出血太多,血已经满了眼眶。
柴雨生不断地流泪,冲刷着眼里的血水,终于瞧见了蒙着一片浅红朦胧的模糊景象。
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趴伏在地上,却强撑着把脖颈抬起。
——三解脱门里的无相门塌了。
——邪神的钵盂坠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地面被砸出了个一丈宽的焦黑深坑。
——原先的六个拿着他们功德簿的六颗戒疤的僧人消失了,戒律广场上只站了慈冥一个僧人。
“成功了……”
柴雨生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他想笑,胸腔里却发出剧痛。
越来越多的血从喉咙里挤出来,他能听见自己发出“嗬嗬”的恐怖声响。
他是不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