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个粗重的呼吸声,根本无法辨认是谁,但林愈静叫得更响了:“嗯——!!”
与机械僵硬的呻吟同时响起的,还有咚、咚、咚的撞棺声。
这个情形下,再傻的人也能听出来他们在做什么。
木楼外四个人都呆了,不知所措,而一直静止站在门口的丧主却突然脸色大变。如果不是知道丧主的一切行动都是被设定好的,柴雨生几乎会以为这是一个活人的真实反应。
只见丧主猛地转身,动作十分夸张地迈过门槛,还差点跌了一跤,如同一个心急如焚的老父亲,张开双臂扑向里面。
祝祜带着柴雨生跟上。
走进木楼的一瞬间,无数个火苗腾地燃起。
柴雨生被忽暗忽明的光线刺激得眼睛含泪,眯了一会儿眼,才看清眼前的情景。
就跟在城寨的那场冥婚一样,木楼一楼的厅里挤满了来宾,每人手里都捧了一根蜡烛,在生人入场的一刹那齐齐点燃。
因为人实在太多,两口棺材几乎是被簇拥了起来,只有一条小路才能走过去。无数的烛火将密密麻麻的人影映在墙上,形成连绵不断深浅有别的山峦。
而柴雨生之前看得没错,这两口棺材确实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两个棺材板都掀起了一条缝隙。
丧主正站在两口棺材中间,像是等着棺材再出声。
“嗯啊——!”
林愈静的呻吟声再度传来,丧主猛然扑向其中一口棺材,把棺材板一把掀了起来!
祝祜捂住了柴雨生的眼睛。
尽管祝祜捂眼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柴雨生还是在一瞬间看见了棺材里的情形。
柴雨生的大脑空白了好长时间。
等脑子里终于能产生想法的时候,他呆滞地想,如果他真的能活着出去,如果有人真的问起他在这个世界里经历了什么,那他一定会问对方这个问题——
你见过死人交合吗?
他见过了。
柴雨生本来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希望林愈静或许是起死复生。
但并不是。
林愈静维持着头朝下被摔进棺材里摔死的惨状,头骨碎了一半,脑浆和血浆从头骨缝隙还有眼眶、鼻骨缝隙流了出来,只有嘴巴所在的那一半还堪称完好。
在她上方不断撞击起伏的男尸是颈骨骨折、头扭到背后的状态,正是王天赐。
这两具尸体在棺材里媾和,每一个动作都让尸体的损毁进一步加深。血、皮、肉在棺材里飞溅。
明明早就死了,明明是两具尸体,但却仍然能发出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声音,好似还活着,还能体会到这种行为带来的一切快乐和痛苦似的。
柴雨生被这种无与伦比的变态震惊到无以复加,迟来的反胃让他嘴巴里瞬间充满酸苦。
“啊啊啊啊!!!”
丧主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抱头,在棺材跟前扑通跪下。
“你这个不肖女!!丢人现眼的东西!!”
但是两具尸体显然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的。他们仍然机械地撞击并且呻吟。
然后,很快——
随着王天赐的低吼,林愈静叫了最后一声。
一切归于静寂。
厅内所有来宾,都举着幽幽的烛火,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注视着棺材。
丧主跪坐在地上,机械地摇头,抽泣着,好似崩溃了。
柴雨生被捂住眼睛,耳朵却无法关上。他拼命压抑着呕吐的冲动,恶心地听着这一切。
又过了片刻,他听见棺材里传来了新的动静。
先是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林愈静的呻吟声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这种呻吟声就是蕴含着极大的痛苦的了。
“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柴雨生听见刘姑娘在他身后左边的位置颤抖地说:“我要出去,让我出去,我不行了……”
通过听觉,他也能知道李笙歌在试图安抚刘姑娘。
林愈静诡异的呻吟不断升级,最后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血腥味一下在空气中炸开。
下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蓦然响起!
“呕……”
两道慌乱的脚步声响起,是刘姑娘冲向木楼外呕吐,李笙歌陪她一起。
柴雨生如同魂游象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麻木地伸手把祝祜的手拽下来,睁眼看这一切。
丧主弯下腰,从棺材里抱出来一个血淋淋的婴儿。他把婴儿放在胸前。
婴儿大哭不止。
丧主低头看向棺材里已经不成形的两具尸体。
男尸撞得头身分离,断裂的颈骨从脖子里戳了出来。而女尸则像是从腿中间被撕成了两半,头骨碎裂,下半身完全骨折变形。
“未婚先孕,奇耻大辱……”丧主喃喃道,“这是家丑!家丑!!!”
丧主抱着婴儿,猛地转身,满目猩红地看向柴雨生:“家丑不可外扬,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第29章 吉祀
丧主喊完话,突然就不动弹了,带着满面怒容静止在原地,瞪着柴雨生。
就连婴儿的哭叫都停了,它两只幼小的胳膊挥舞向不同的方向,也突兀地僵在空中,一张布满血水的小脸还做着嚎啕大哭的表情。
柴雨生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他的思绪非常混乱。
首先,本来就是冥婚,人都已经死了,丧主居然更在意的是未婚先孕?这生出来的孩子本来也不是个真正的孩子啊!
还有,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就要杀了他们所有人?那在场还有这么多宾客都看见了,难道丧主要一起杀了吗?
因为柴雨生没有回答,场面就一直僵持着卡在这里,在场所有的宾客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动弹,连他们手里的蜡烛火苗都不带颤动的。
时间好似静止了。
很快,李笙歌拉着面色苍白的刘姑娘重新走进木楼。
她们一跨进门槛,丧主就“活”了过来,面目狰狞、看着他们又大喝一次:“家丑不可外扬,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婴儿也“活”了过来,撕心裂肺地大哭。
与柴雨生不同,李笙歌只慌了一瞬,她断眉一拧,接着表情就变了。
她笑得安抚又谄媚,对丧主道:“老板您说什么呢?根本没有家丑啊!”
婴儿仍旧在大哭,但丧主的愤怒却离奇消失了。
丧主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
李笙歌知道自己触发正确答案了,微笑变得胸有成竹。
“冥子是邪神钦点的祭物,不正说明这桩冥婚已经是邪神亲许庇佑的吗?这可是吉祀啊!哪里还有什么家丑啊?”
丧主一下笑了起来,面容都变得慈祥,抱着婴儿不住摇晃,说:“贵客,您说得是!您说得是啊!”
婴儿立时不哭了,在丧主的怀抱里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和一个天真无邪的活人婴儿一模一样。
柴雨生在一边观摩着,嘴巴都张大了,心里感叹李笙歌不愧是活到第七个世界的老手,自己都吓傻了,人家却立刻就摸清规则,跟丧主说得有来有回的。
让李笙歌这么一说,诡异的事情竟然都变成了正常,那接下来怎么办?
柴雨生看向李笙歌,李笙歌则殷切地看向丧主,显然也在等答案。
丧主笑眯眯地宣布:“小女冥婚事小,祭祀邪神事大。既然是吉祀,我们就先祭拜邪神吧!”
话音刚落,木楼外那口铸铁火盆就腾一下燃烧起来,火光瞬间穿透了阴暗的大门。
火盆里发出剧烈的噼啪声,简直像火焰在咀嚼一样。
尽管距离还很远,柴雨生却被扑面而来的热度惊了一惊。
丧主的脸被火光照亮,他缓缓转头,对柴雨生他们道:“各位贵客,请随我来。”
从踏出木楼门槛的那一刻起,婴儿又开始挣扎大哭。
丧主在火盆旁停下,和缓地对他们说:“各位贵客,你们从头到尾帮我预备小女冥婚,劳苦功高,祭祀邪神这等福分,我们应当同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