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身高、样貌、发型、神态,甚至它身上穿着的每一个细节——比如两只脚都是仅着袜的状态——都跟火圈外的刘姑娘一模一样。
“妈妈,你要把我献给邪神吗?”这个假刘姑娘问道。
已经走到火圈边缘的李笙歌,看着左右两边一模一样的刘姑娘,整个人都怔住了。
假刘姑娘站在火盆旁边,头发丝都被火星点着了一缕。在火光下,她的脸看上去无比悲戚,双眼盈满泪水,哽咽着道:“妈,你从小就不要我,我长大了,你还不要我。”
火圈之外,真正的刘姑娘伸长手臂,忍着灼烧的剧痛,隔着烧到胸口的烈火,试图拍醒李笙歌,大喊道:“妈!!你还记得吗?诚心诚意拜邪神!要把它给烧了!!!”
李笙歌回头看向真正的刘姑娘,看见她衣袖都被点着了,连忙把她往火后面推,而李笙歌自己的手因为穿过火焰而变得血淋淋的。
假刘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站立不住,心碎地说:“妈妈,你真的忍心烧死我吗?”
不只是李笙歌,就连柴雨生来回转移视线,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祝祜突然道:“火盆里的火已经很小了,要动手就尽快。”
刘姑娘一听这话,猛地抓住祝祜的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求求你!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吗?!你救救我娘,你把那个怪物扔进去!!求你!!”
祝祜的神情堪称悲悯。他把手伸向熊熊燃烧的火圈,然而有无形的阻力凝结成空气,他根本碰不到火焰。
“能进去献祭的只有你们,我进不去。”
刘姑娘脸上瞬间盛满绝望。
但下一瞬,她就卯足了劲要往火圈里冲。
柴雨生死死从后拉住她,“火太大了,你会烧死的!!”
刘姑娘挣扎着,盯住李笙歌大喊:“娘——!!!”
李笙歌已经走回那个假刘姑娘身边了,她们在火盆旁边站立着。
越烧越高的火焰让穿过空气的景象通通失真,火圈里的人影幢幢左右倾斜。
中央的火盆里只剩下微弱的火苗了。
李笙歌温柔地拉起假刘姑娘的手,一只脚踏进火盆:“来,没关系的,妈陪着你。”
假刘姑娘半信半疑地抬起一只脚,也缓缓迈入火盆。
火盆里的火登时变旺了。
“不,不——娘——!!”
圈外的刘姑娘双膝跪地。
柴雨生也忍不住大声喊李笙歌,然而她好似听不见,一直维持着一只脚在火盆里的姿势,双手扶着那学人鬼变成的假刘姑娘,让它双脚踏入火盆。
就在假刘姑娘彻底滑入火盆的一刹那,李笙歌突然神色一凛,把已经烧得惨不忍睹的脚从火盆拎了出来,歪倒在火盆外的地面上。
火盆里的火一下就变旺了,假刘姑娘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她看着李笙歌逃出火盆,知道自己被背叛了,双眼盛满愤怒,满面痛苦,大声嚎叫着“妈妈”。
这个铸铁火盆能放下半个人,并且弧度甚陡,一旦进去就很难出来,假刘姑娘在里面拼命挣扎,但只能被活活焚烧。
火圈外的刘姑娘瞧见这一幕,大睁着眼睛,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李笙歌大叫道:“娘!快跑!快出来——”
李笙歌半趴在地上,看向刘姑娘,露出一个笑。
这个笑是充满希望的。
这一刻,她不再是连闯七个世界的跟邪神交易的老手,也不是一身好功夫的杀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李笙歌专注地盯着火圈外的刘姑娘,好像凭借注视就能汲取力量似的,手肘发力一下一下往外爬。
整片地都被她的血染红了,她那只在火盆里的脚被灼烧的时间过长,整条腿恐怕已经废了。
李笙歌脸色苍白,冷汗出尽,眼里甚至也盈满了泪水。她的衣服完全贴在身上,每次往前撑着爬都是咬牙切齿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一错不错地看向刘姑娘。
在她身后,火盆里的那个假刘姑娘已经下半身消失了。学人鬼痛苦地大喊着:“妈妈,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凭什么抛下我?!”
李笙歌一边砸着眼泪,一边往前爬。
就在柴雨生被这一幕感动得眼泪打转、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
铸铁火盆里伸出来了一只长长的手,猛地攥住李笙歌拖在后面的脚踝,然后将人瞬间拖了回去!
李笙歌甚至没能发出尖叫,就已经跌入了火盆。
第30章 亡食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柴雨生无法辨别这声大喊到底是谁的,是李笙歌,还是刘姑娘,抑或是那个学人鬼。她们母女的声音竟也如此相似。
李笙歌的面目转瞬被火焰吞噬,最后一刻,一个东西突然被抛了出来,落在了火盆外的空地上。
肉类炙烤的味道在空气里浓郁起来。
过了很久,挡在柴雨生他们面前的火焰圈才火势渐小到能过人的地步。
刘姑娘冲了过去。
铸铁火盆所在的地面已经被焚烧成一片漆黑。
火盆里的火,现在只刚刚好超过盆口的平面,一点也不凶猛吓人了。
刘姑娘伸手进火里,一次又一次翻找,一次又一次地被烫得收回手。
“没有……没有……”
“娘……”
“妈妈……”
刘姑娘喃喃自语,布满燎泡的双手却仍然重复着机械动作。
柴雨生站在旁边,自知拦不住她,无声地落了一滴泪。
过了片刻,祝祜从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祝祜手里是一只破旧的荷包,上面覆盖了满满一层烟灰。这就是李笙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扔出来的东西。
柴雨生移开视线,缓缓握住刘姑娘的肩膀,指给她看这只荷包。
“这是你娘留下来的。”柴雨生说。
刘姑娘无神地看了好一会儿这只荷包,脸上终于出现表情。她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抓过这只荷包,攥在掌心。
荷包上被打了个很结实的死结,荷包的主人显然是系好后就没想过再自己打开。
刘姑娘抽泣着用力解着,甚至上牙咬了,那死结都纹丝不动。最后,她双眼通红地盯着这只荷包,掏出一把小刀,把绳子给割断了。
荷包很厚,里面只放了一张布条,上面用针线秀了几行字。
秀这些字的人一看就没怎么做过针线活,绣得七扭八歪的,而且有几处还留下了黑红色的点点,大概是不小心刺破手指留下的血迹。
刘姑娘把这张布条展开,慢慢读着。
尽管她没有避讳他们,柴雨生也没有凑过去看,只和祝祜安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刘姑娘笑着哼了一声,拿袖子使劲抹去满面泪痕,把这张布条给柴雨生看。
“这封信根本不是留给我的,而是留给随便哪个见到她尸体的路人的。”
柴雨生低头一看,见上面大概绣了这样的字句——
“拾到这封信者,若你好心,不必收殓我的尸骨,烦请替我去一趟某某村,寻刘某某,她生于某年某月某日,父亲残疾,没有母亲。请告知她,去某某村寻某某人,那里有留给她的东西。多谢。李笙歌。”
柴雨生沉默良久。
“她总归还是……记挂着你的。”
刘姑娘立即转向柴雨生,双眼含泪:“可到最后,她也没承认她是我娘!”
静了静,她又说:“我这辈子,连她为什么抛下我,都不会知道了。”
柴雨生无助地沉默下来。
这时,祝祜突然开口,没有波澜地对刘姑娘道:“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你娘的故事告诉你。”
刘姑娘红着眼看了祝祜好一会儿,没有问什么事,甚至连怀疑都没有,直接说:“好。”
祝祜点了点头。
柴雨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看向祝祜,但祝祜并没有解释,只对刘姑娘说:“时候到了,我会告知你要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