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姬接着道:“但至于村长为什么那么急切地要找这个儿媳妇,曾长志为什么又说让我们不要相信村长,这中间的缘由还不知道。”
江文华道:“是的,这些很可能就跟其余的线索有关了。‘怎么死的’,‘带钱’,还有‘蛊’。必须要把事情的全貌看清楚。”
柴雨生跟个听讲的学生似的,缀在后面听得非常认真,并悄悄对同桌祝祜说小话:“他们好厉害啊。”
祝祜也悄悄对他说:“所以你更要小心一点。”
柴雨生点点头。
村长在门口催了。
他们赶紧走上小桥。
小桥下的流水周转不停,这个囚字禁像是个活物似的,封印着宅院里面的东西。
祝祜忽然拉住柴雨生,指向宅子里面的某个位置:“风水阵的中心在那里,你记好了。”
那是一棵小榕树,比胡家大院里那棵小得多,目测只有三四年的树龄,还算是幼苗。
柴雨生看了会儿,皱眉记住了。
村长已经站在门外等了。
柴雨生加快脚步,和祝祜一起出门。他一抬头,就看见灰白的天幕下,屋檐边悬着的三盏白灯笼幽幽晃个不停。
柴雨生忽然心头一颤,小声问祝祜:“大哥,那个皮影戏里,被摔死的女婴,被放在了瓦罐里,会不会……”
祝祜点头,“未开蒙的婴儿惨死化鬼,比一般厉鬼更凶煞。需要囚字禁镇压的,应该就是那东西了。”
柴雨生脊背发凉——那棵小榕树底下,埋的是装婴尸的瓦罐。并且时间也对上了,如果是连续怀三胎,那用不了四年时间,以树龄推测,应该是第一个女婴被埋下的时候栽的那棵树。
村长锁好了宅院大门,回身冲他们一笑,“请跟我来。”
柴雨生他们重新踏上了长寿村的主干道。
长寿村是个小村子,主干道不算宽,道路两旁的房子建得很密,房子和房子的间隙里充斥着无数深深的窄巷。
他们路过第一个房子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孩站在小巷子里,半隐半现地露出脑袋,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见他们发现了自己,这小孩也不躲,而是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黢黑的牙齿,轻轻唱道:
“阿紫怒……阿紫恨……剥了夫皮……剥父身……”
柴雨生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文华刷地拔刀。吴姬把朱砂串摸了出来,死死攥在手里。张远舟哆嗦了阵,“呜”了一声,突然捂住了挡部。
众人都紧张地交换着视线,接着看向走在最前面的村长。
在这恐怖的歌声里,村长的身影颤抖起来,像是非常害怕似的。
他的身形似乎没有他们刚来长寿村时那样年轻稳健了,从后面看去,他需要转移部分重心到拐杖上才能保持平衡,已经变得有些像个老人了。
柴雨生他们不明所以,一时也无上策,只得继续跟着村长往前走。
那个小孩仍站在原处,一边目送他们远去,一边唱着这个曲子。
又路过了一个房子,柴雨生一转头,就见小巷子里又有一个小孩。
跟柴雨生的目光对上,这个孩子也张开嘴,笑了起来,一口牙同样黑黢黢的,唱道:
“阿紫哭……阿紫疯……夫皮剥完……剥公公……”
两个孩子所用的调子都一样,慢吞吞的,异常诡异。
柴雨生吓得死死拽着祝祜的手,恨不能把耳朵给关上。
张远舟彻底吓哭了,捂住了耳朵,露出深了一块的裆部的布料。
童谣的声音在大街上回荡着。
在前面走着的村长,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走路的姿势更显老态,腰渐渐变弯。他似乎非常努力地想快点往前走,逃离这恐怖的童谣,然而他的腿却走不快。
又走过一座房子。
不等柴雨生扭头,祝祜就把他揽在了怀里。
下一刻,两个房子中间的小巷里又传来了童声歌唱:
“皮入柜……骨入池……下个轮到……你家门……”
张远舟开始尖叫起来。吴姬惊恐地抓着自己的胳膊,长指甲把自己给掐出了血。
江文华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主干道两边都是房子,两侧都有数不清的小巷。
柴雨生把头埋在祝祜怀里,却听见对侧的巷子里同样传来了一道童声:
“梁上尸……地底魂……明日就去……勾你魂……”
柴雨生颤颤巍巍地扭头看去,就见对侧的深巷里,果然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小孩的身影。他正对他们笑着,张着黑糊糊的嘴,慢慢唱着歌。
他们越往前走,经过的窄巷就越多,前后左右,每一条小巷里都藏着一个小孩,在众人经过的时候唱起这首童谣:
“阿紫怒……阿紫恨……剥了夫皮……剥父身……”
“阿紫哭……阿紫疯……夫皮剥完……剥公公……”
“皮入柜……骨入池……下个轮到……你家门……”
“梁上尸……地底魂……明日就去……勾你魂……”
这首童谣的调子非常好记,只要听过一遍就忘不掉。
柴雨生毛骨悚然地加快脚步,想只要快点走到目的地就能远离这首可怕的童谣,然而他一抬眼,就看到前方村长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了,他满头白发散乱,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自行挪动脚步。
与此同时,那些小孩从无数条巷子里走了出来,慢慢往前走着,此起彼伏地唱着这首童谣。
长寿村有多少条小巷,就走出来了多少孩子。
不是所有孩子都唱在调上,有的高,有的低,有的甚至走了调,但每一个孩子都唱得无比认真,他们张着一口黢黑的牙齿,笑着看向前方的人。
村长的身形越来越抖,站也站不稳,仿佛立刻就要摔倒了。
他艰难地回头,果然就摔在了地上——
那张老态龙钟、布满沟壑的脸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快……带我去长寿泉……”
村长衰老的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手哆嗦着指向十丈开外的一个亭子。那亭子非常破旧,并挂了块更加破烂的牌匾,上书“长寿泉”。
村长像条脱水快憋死的鱼,拼命挣扎也爬不起来,极为恳切地看向众人,绝望地祈求道:“快……救救我!我死了,你们也……”
唱着童谣的孩子们越来越近了。
恐怖的童声从小巷飘了出来,飘到了大道上,并以包抄之势慢慢、慢慢地围了过来。
“阿紫怒……阿紫恨……剥了夫皮……剥父身……”
“阿紫哭……阿紫疯……夫皮剥完……剥公公……”
“皮入柜……骨入池……下个轮到……你家门……”
“梁上尸……地底魂……明日就去……勾你魂……”
这首童谣此起彼伏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响,而在众人眼皮底下,村长的头发从浓密倏然变得稀疏、然后一把把地脱落。他的身形越来越佝偻,肌肉也在不断流失,变成皮包骨,像具骷髅。
村长的眼眶和脸颊彻底凹陷下去,但越是凹陷和垂老,越衬托出他眼神里绝望的求生欲。
柴雨生心如擂鼓,不光是他,所有人的呼吸都越来越紧张急促,视线不断在村长还有逼近的孩子们身上来回切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是不是在说谎?他隐瞒了人皮的事情,现在的求助很可能也是陷阱,但这些孩子……他们会不会伤人?!
该怎么办?!
突然,祝祜拍了一下柴雨生的肩膀,道:“我把他弄过去,不要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