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身体微微前倾,拐杖在地上敲击得越来越快,人的心跳与其共振,很快就心率不齐。
“哈哈哈哈……”
这种时候,村长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看着恐怖的吴姬,笃定道:“任你怨气冲天,也敌不过钱买寿、命换钱!等这幅壳子成了空皮囊……我看你还怎么还魂!”
下一刻,村长突然拐杖一撞地,暴喝:“一蛊断魂!”
吴姬向前的攻势突然停了,她手脚反撑在地上,黑色的大眼睛瞪着村长,眼球快速转动。
柴雨生他们都看懵了——尽管这样子的吴姬看上去还像是个怪物,但表情却在一瞬间变回了她自己的样子。皮囊下的灵魂好像短暂地易主了。
村长拧起眉头,再度拐杖打地,喝道:“二蛊抽筋!”
吴姬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疼痛好似一瞬间席卷而来,她感知到了她关节的断裂和错位,扩散的黑眼珠在向中间退却,清明在迅速恢复。
不过一瞬,吴姬就满身冷汗,痛得在地上打滚。
吴姬喘着粗气,不住惨叫,在地上绝望地仰头看着村长。
村长盯着她惨白而痛苦的脸庞,露出残忍的笑意:“三蛊剥你寿!”
吴姬凄厉地大叫起来,与此同时她的七窍在往外渗血,她的皮肤好像着火了似的,在她的骨架上抖动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要把她给活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的声音已经变回了吴姬的声线。
她的四肢不是脱臼就是错位,甚至可能骨折了,她在地上扭曲打滚,然而越是这样挣扎,越是展现出凌迟一般的痛苦,村长的表情就越得意。
村长好像知道,在他和阿紫的斗法里,他赢了。
吴姬如同一条缺水窒息的鱼,在地上颤抖着翻了个面,胳膊被压在了身子底下,一只手扭曲地埋在胸口,像是痉挛一样狠狠抓挠,另一只手抠进地面,指甲盖都翻裂出血。
就在村长再度张嘴、即将大喝出最后一句、柴雨生要把眯缝的眼睛彻底闭上不敢再看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吴姬猛地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青红的手臂从胸口抽出,然后一串朱红色的东西像一道线划破了空中,越过那一堆孩子,向柴雨生他们嗖地飞来。
柴雨生被祝祜夹在胳膊下、缚住双手搂在身后,张远舟早就吓瘫在地上,站着的只有江文华。
江文华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了吴姬扔过来的东西。
——是那串朱砂。
就在这时,村长蓦地调转了方向。
村长突然就对着江文华,就像对着阿紫一样满面怒容地大喊:“四蛊祭我身!”
一向处变不惊的江大捕头倏地睁大眼睛,露出了他这一生中恐怕是唯一一个杂糅着巨大的意外和无法比拟的惊恐的表情。
下一瞬,他就握着这串朱砂,整个人爆炸了。
就如同皮影戏楼里的黄师爷,江文华就像一个被突然戳破的皮球,最外层的人皮消失了,里面盛放着的一切血、肉、骨骼都爆了出来。
不远处,吴姬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眼睛彻底恢复原状,疯狂地留着眼泪,冲刷着脸上的血迹。她笑出了声,笑声里混合着恐惧与决绝:
“哈哈哈哈哈……”
第64章 邪神的恩赐
因为有祝祜挡着,柴雨生的头脸还是干净的,但一直抱着江文华大腿的张远舟就没那么幸运了——
张远舟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像是一个从雪崩现场挖出来的幸存者,只不过身上压着的不是雪花,而是江文华爆炸的血肉还有碎骨。
张远舟彻底呆傻了。他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脸都露不出来,他大张着嘴,嘴里含了满满一兜血腥,喉咙一动,刚刚还活着的另一个人的血肉就从他嘴里淌了出来,张远舟止不住地剧烈哆嗦,紧接着呕吐,再然后嚎啕大哭。
他好似受了前所未有的大惊吓、大委屈,整个人都崩溃了,哭天喊地,眼泪像是从眼眶里喷射出来一样。
不远处,在地上瘫着的吴姬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她一只胳膊不正常地坠着,另一只手臂艰难地举了起来,慢慢、慢慢地撩了一下头发。她虽然形容狼狈,但在站直的这一刻却像个颠倒众生的花魁。
吴姬微微仰起头,睥睨着江文华所遗留下来的血腥固液混合物,过了很久,颤抖着哼了一声。
柴雨生被祝祜挡了个严实,眼睛甚至也被祝祜捂住了。他听见祝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原来你也有‘邪神的恩赐’。”
这是对吴姬说的。
邪神的恩赐?!
柴雨生打了个巨大的激灵,骤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串朱砂到底是什么。怪不得,那串朱砂刚飞到江文华手里,村长就转了目标,然后就……
柴雨生把祝祜的手拉下来紧紧攥住,不敢置信地望着吴姬。
那串她一直随身带着的朱砂,嘴上说着是找人开光、专克狐狸精的,其实是在进入这个轮回之后才得到的“邪神的恩赐”,作用恐怕就是在危急关头和别人交换命格——所以村长的借寿蛊才会在最后一步下给了江文华。
她藏得可真够深的。那串朱砂,在当时的场景里,不论是谁接到都难逃一死。
吴姬偏头看着祝祜和柴雨生,一只手握住另一只垂着的胳膊,猛地向上一怼!
一声痛哼。
吴姬脸色一白,脸上又落了几滴冷汗下来,她呼吸急促,但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又怎样?”
一边说着,她一边活动着刚接好的胳膊。
柴雨生遍体生寒——这个女人是真的狠。他一下想到上个世界的李笙歌和刘姑娘,心道过七世轮回的女人比男人可怕多了。
吴姬的视线转向仍在地上崩溃大哭、手脚都不会摆的张远舟,冷酷道:“你应该庆幸接到朱砂的不是你。以后也别动害我的心思,否则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张远舟压根顾不上吴姬的嘲讽,刚刚的经历彻底给他留下了阴影,令他短暂地丧失了行动能力,变成了一个无法自理的孩子。
这场变故似乎让整个世界都停滞了。
村长仍是面带怒容,瞪视着江文华先前所在的地方,嘴巴张大、维持着大吼的口型。
而那些和村长对峙着的孩子们也都虎视眈眈地静止在那里,孩子们都身体前倾,一只脚抬一只脚落,同时紧紧握拳,像是拼尽全力要向前冲。
吴姬跛着脚慢慢从这群人里走了出来。她每走一步,额头上就渗出一大片冷汗,显然两条腿的膝关节都受伤严重。
柴雨生紧张得头都发昏,眼前的东西有些重影,他视线刚一动,突然就发现在水塘边上的树林里,似乎有一个身着红嫁衣的飘渺人影。这个人影躲在树后,只有半个身子探了出来,面容模糊不清,但眼睛却异常黑亮。
柴雨生疑心自己看错了,使劲挤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的时候,这人影却消失了。
正这时,村长和孩子们突然动了,仿佛有道无形的开关被按了下去,这场极为逼真的戏再度上演。
村长不敢置信地盯着蹒跚走远的吴姬,转而盯着自己手中的拐杖,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他又抬头,死死望着吴姬,却没从她脸上看到一点阿紫的样子。村长脸上是明显的惊慌失措,他似乎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没有化做一滩血肉呢?!
与此同时,孩子们又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村长跟!村长跟!村长跟!”
他们像是起哄一样嘲笑着村长。
吴姬被四肢的扭伤疼得眉角抽搐,即便如此,她却忽然回身,冲村长挤出了一个满是挑衅意味的微笑:“村长,我跳完了。是不是该你了?”
她话音一落,整个世界都静了。
柴雨生惊愕得张大嘴。
吴姬是疯了吗……为什么要挑衅村长?她那串朱砂已经用掉了,已经没有能自保的“恩赐”了!难道她又被阿紫上身了吗?!
“得意忘形。”祝祜吐出这四个冷怒的字,抓起柴雨生就往远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