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外传:盂兰古卷(137)

2025-09-17 评论

  钟离善夜心里一咯噔,当即抬手,严肃表明立场:“我可不是来劝你的!”

  钟离四的眼神便收了锐利,继续低眉看向眼前梅花道:“那你是做什么?”

  “我是这么想。”钟离善夜把双手搁在桌面上,凑过去,表面笑吟吟,心里把阮玉山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同时按着自己先前准备好的说辞道,“既然破命磨合不好,那咱们就不练了!”

  这下钟离四又抬起眼,只是目光不再犀利,反而带了些探究和狐疑:“不练了?”

  这人不是前两天还旁敲侧击想让他上山把破命拿回来?

  钟离善夜接着在心里问候阮玉山的祖宗十八代,同时嘴上一点不带停:“练功多累啊。何况那破命还是把神器。”

  他冲钟离四挤眉弄眼:“神器么——那是咱们普通人能碰的?那是观音钦点的镇山宝贝!”

  钟离四挑眉:“所以?”

  钟离善夜哼哼一笑,还对天做出个抱拳的手势:“观音是什么?咱们又是什么?咱凡夫俗子,能跟人家观音比?人神器认观音是理所应当,认咱们不是笑话嘛!破命堂堂一把神兵,可抵人间百万雄师,愿意认咱做主都是给咱面子,咱哪来的脸跟人家闹脾气呢。你说是不是?”

  钟离四眼中的狐疑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般的冰冷:“原来你这么想?”

  钟离善夜后背一阵接一阵地发热,心如擂鼓,手上虽把花瓶往钟离四面前推了又推,企图不断唤醒钟离四对自己的愧疚,同时又悄悄展开手掌护住花瓶——是真怕下一刻对面就掀桌子走人,把他的宝贝花瓶砸个粉碎。

  他暗暗给自己打了两口气,嘿嘿一笑:“以前看你跟破命小打小闹不当回事,如今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我这才实话实说。”

  他伸手过去握住钟离四的手,趁机用胳膊护住花瓶:“再说了,练功多苦啊。”

  钟离四垂目,只是沉默。

  钟离善夜瞧见钟离四这模样,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先在心里把阮玉山翻来覆去用毕生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了千万遍,再笑眯眯冲钟离四劝慰道:“咱又不是没有活命的法子,放着好好的闲散日子不过,练什么功呢?反正破命也不使了,后边的功夫咱也不练了!待日后我想法子救了你,你就长长久久地留在这穿花洞府,别当蝣人了,当我钟离善夜的少爷,这不舒坦?”

  钟离四把被他握住的手抽了回去,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显然是心中情绪隐而不发。

  钟离善夜心里像是被剜了一下,很快将这苦痛化作对阮玉山的悲愤,一狠心接着道:“练什么戟,赢什么无方门?抢什么铃鼓?救什么族人!饕餮谷那些人的生死与你何干?你是钟离四又不是九十四了,捣鼓这些东西哪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好重要嘛!”

  哗啦一声。

  钟离四推开椅子站起来,甩开了钟离善夜的手,居高临下俯视着钟离善夜,神色已是万分阴寒。

  他的五指紧紧抓在桌子的边缘,五个指甲都因手上力道而完全泛白,清瘦的手腕上条条软筋暴立,连指尖都因用力而隐隐抖动。

  钟离善夜还是弯眼笑着看他,好似浑然不觉自己的想法有任何错处。

  然而心中已暗暗将阮玉山斩首示众。

  最后,钟离四瞥了一眼还放在桌上的梅花花瓶,忍住了打翻桌子的冲动,只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开,走得脚下生风,就差把地皮给掀了。

  钟离善夜一眼不眨地目送人离去,一直到钟离四彻底走出院子,他才如获大赦抱着花瓶往椅子里一躺,缓了几口气,摸摸幸存下来的花瓶,再摸摸自己被汗浸透的里衣,有气无力道:“来人,换件衣裳。”

 

 

第82章 脾气

  钟离四并不很想回自己的别院。

  他从钟离善夜的园子出来,刚跨过院门,回头看向院子的牌匾,上头写着“清凉池”三个字,想来老爷子是很怕热的人。

  这牌匾上的字写得遒劲有力又不失秀气,比起阮玉山的豪迈笔风更多了两分沉静自如的味道。

  钟离善夜写不出这样的字,阮玉山也写不出。

  钟离四盯着那三个从容飞逸的大字,想到桌前钟离善夜紧张得逐渐涨红的脸,难免思考了一下对方刚才一场谈话下来后背究竟流了多少的汗。

  而钟离善夜没事儿绝不会这样虐待自己。

  钟离四在宅子里闲庭信步走了一个下午,也没找到阮玉山。

  这段日子阮玉山总是神神秘秘,早前瞅准他要练功,一到时间就消失不见,活等到他练完了功回到宅子才出现。

  后来他跟破命闹脾气,阮玉山也是不想触他霉头似的动不动跑出去个大半天。

  穿花洞府修得又大,宅子里的回廊小路更是如同九曲河湾,钟离四在这儿住了那么长时间,至今也没把宅子的路认全,更没去过几个其他院子,生怕一不注意就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他找不到人,眼见着天快黑了,才慢慢悠悠转回自己的别院。

  哪晓得进了三门绕过假山,瞧见阮玉山坐在屋檐的门槛下磨石头。

  那罗迦在墙角滚来滚去玩泥巴。

  阮玉山察觉到了钟离四的气息,抬头道:“回来了?”

  说着便朝钟离四招手。

  其实钟离四并不是个能闲得下来的性子,这几日不上山练戟,他把自己闷在房里看书,看够了就睡,睡饱了接着起来看,虽然过得也算惬意,但一身天然矫健的筋骨无处施展,当真是让他觉察出点不得劲的感觉来。

  可转念一想到破命,他也不愿意随随便便低头。

  这会儿正缺个给他台阶下的人。

  钟离四百无聊赖地走过去挨着阮玉山坐下,看着对方手里两块石头,问:“在做什么?”

  阮玉山说:“我在琢磨,石头该怎么磨。”

  他把手里两块坚硬的石头拿到钟离四眼前,先将它们平滑的一边贴在一起,接着做出一个磨动的动作:“这两块都是利石,若是磨合时只想着彼此利用,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棱角,那便都只能用自己光滑的那一面去贴合对方,久而久之,它们的棱角并未消失,整体却真的回因为彼此愈发消减。”

  钟离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接话,而是抬手用指腹触碰到其中一块石头上尖锐的一角,低声问:“那该怎么办?”

  “我也在思索。”阮玉山说,“毕竟我不是制定答案的人,天下也找不出两对一模一样的石头。就算我今天替这对石头想了办法,明天也还有下一对石头的棱角长在别的地方。世间每块石头的棱角各不相同,需要磨合的地方也不一样,不过我想,解决问题的法子总归大同小异。”

  他把两块石头分别交到钟离四两只手上,再自己握住钟离四的手,把两块石头旋转了半圈,使它们的尖角对着尖角:“真正的磨合,本就该正视彼此的锐利,如果一味地只想利用对方,把对方当作趁手的工具,那被规避的棱角就永远存在。只有承认彼此的尖锐,把彼此当作平等的对手,并肩之前先对立,才能让双方为彼此的需要磨去对内的棱角,成为最契合的伙伴。”

  他说完,放开手,看向钟离四,笑道:“有的东西,在成为你的工具之前,要先成为你的敌人,被你堂堂正正地收拾一顿,抹去不该有的棱角才行——你说呢?阿四。”

  钟离四看了看阮玉山,又对着自己手上的石头沉默许久,最后也不知究竟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反正只是一个撒手把两块石头往地上一扔,再转眼看向阮玉山时眼角已有了一丝促狭:“听不懂。”

  说罢便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阮玉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冲过去从后头抱住钟离四,扛着人就往床上跑:“那说点听得懂的!”

  房门被砰一声踹上。

  天边乌云一层一层卷过来,使今天的夜比往常来得早了一些时辰。

  直到子时,阮玉山神清气爽地去搬了热水进房,又过半个时辰,屋子里的灯彻底熄灭,一场新雪也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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