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外传:盂兰古卷(194)

2025-09-17 评论

  “非人非神——妖怪咯。”

  钟离四将破命缓缓举起,对准那道符文:“既是妖怪,藏生卷中没有她的位置,她当如何?”

  月白的蛇身忽高高直立而起,目带杀意盯着本属于自己的封位:“那就是——偷我的咯!”

  话音未落,封位中蓦地出现一个女人身影,冲破因果道腾身而起,转头便要往卷外逃去。

  钟离四将破命往上一掷,飞身上前,结印起咒,悬在巨大的蛇身前方,同身后的月白一齐攻向那个背影,宛如一道施展开的法天相地。

  眼看自己今日逃不过此劫,巫女转身,双臂大展,催动通身法力,再将双拳攥紧,交叉挡在自己面前。

  纵是万般术法,眼下也挡不住钟离四竭尽全力的一击了。

  那是他族人千百年来的困境,更是两百年间一切诅咒的渊源。

  “蝣族百年之难,而今以我为终。”

  钟离四双手握紧破命,几乎与身后的月白融为一体,巨大的黑蛇身体覆盖在他后背犹如一道无法磨灭的影子。

  他的双目忽现一对湛蓝的竖瞳:“巫女。”

  钟离四承接着下方万顷冲力,毫不迟疑地将破命朝那个身影垂直刺下:“今日我渡你。”

  一声蛇啸,万道金光乍开。

  两道强劲的力量自半空相撞,钟离四的躯体与破命分离,若强行上前,只会落个支离破碎。

  他无比密切地感知到自己体内那股伴随了他近二十年的强大力量正如抽丝剥茧般离开他的骨珠。

  这股力量不仅在离开他,更在离开其伴随了千百年的蝣人族群。

  蝣人之祸,从来不在那个两百年前给他们降下诅咒的草原姑娘,而是在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那场首领与巫女的交易之中。

  没有了过于强大的力量,自然也就没有了玄力爆体,自食恶果的诅咒。

  卷中硝烟尽散,钟离四恍惚间看到一个身披织金白绡,头戴莲花天冠,面无五官,容貌空白的轮廓于天际转身离去。

  他意识迷离,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往下坠着,最后落入月白盘起来的尾巴上。

  待身体缓过气来,钟离四闭了闭眼,想起刚才那个模糊的轮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便问道:“这么大动静,还没惊醒观音神魂?”

  月白朝天看了一眼:“盗贼入卷,你清理门户,即便神魂惊醒,也不会降罪。”

  钟离四吸了口气,感到无比疲惫。

  他撑开眼皮,看见月白愈发蓝得透亮的眼睛,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你的器灵,回来了?”

  月白眨眨眼,躬下身用额头碰了碰他的下巴:“回来了——小蝣人,多谢。”

  钟离四颔首,眼中再次划过一抹笑意。

  ——这世间再无蝣人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片刻的出神。

  随后钟离四从月白的尾巴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藏生卷中。

  “小蝣人,去哪?”

  “趁我离开之前,去跟一个人道别。”

  月白立在封位前,目送他一步步消失在苍生卷外。

  钟离四在卷中所剩时间不多了。

  他按照原路返回,最后驻足在奉魂卷前。

  那几个诡谲的符文依旧是写得状如鬼爬,钟离四辨认半晌,最后一脚踏入卷中。

  奉魂卷中各神器的封位比起其他几卷更好辨认,大抵是观音嫌麻烦,又或者此卷中各类神兵并不需要太严格的封印,它们的过往简单,并无太多机密,因此封位就是神器的原型模样。

  钟离四一路走,走到尽头,看见一个背对他盘腿而坐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撒手放开破命。

  接着钟离四神色间所有的防备都卸下了,露出了那么久以来从未表现过的疲累。他的眉头微皱地凝视着那里,似乎一瞬间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做了。

  钟离四带着些许颓丧地喊道:“钟离善夜。”

 

 

第114章 叙旧

  钟离善夜的一头白发还是没有变回去。

  他听见钟离四的呼喊时似乎先陷入了某种愣怔,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钟离四第二次喊出他的名字,他才转过来——如他所说,他现在正是二十郎当的容貌,古卷归还了他明亮敏锐的双目,却不肯归还他因在娑婆行为失矩强行睁眼而失去的黑发。

  钟离善夜在钟离四消瘦的身体上来回看了很久,又看回钟离四疲惫到近乎空白的脸色,不忍地蹙了蹙眉,招手道:“四宝儿,过来。”

  钟离四听见他开口说话,才像是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拖着步子过去,挨着他坐下。

  方才的一场打斗让钟离四本就单薄身体更添了一层狼狈,钟离善夜本想抬手理一理钟离四杂乱的头发,指尖放上去了,又先去捏了捏钟离四的胳膊。

  “怎么瘦了那么多?”钟离善夜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钟离四,仿佛是准备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人看个够,“阮玉山那小子,也没盯着你好好吃饭?”

  提到阮玉山,钟离四木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

  他不接话,只是精疲力竭地问钟离善夜:“你也不问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钟离善夜笑了笑:“还能为什么。”

  钟离四双眼中的蓝色比之从前已淡了许多,只是颜色目前暂时尚未完全消退。

  摧毁蝣人千百年来的力量诅咒,归还月白的器灵,要完成这件事,需付出的代价从来不止一场与巫女的争斗那么简单。

  他既然承接了这双蓝色的眼睛,那么势必要接受力量失去后生命消弭的结果。

  “实在太累了就靠着你爹休息会儿。”钟离四听见旁边的人说。

  他毫不犹豫地往钟离善夜肩上倒去。

  身体有了倚靠,钟离四长长舒了口气,又喊:“钟离善夜。”

  “啧。”钟离善夜不满,“没规矩。叫声爹听听!”

  钟离四面无表情地哂他,从鼻息里发出一个不屑的轻哼:“临走前都不见我,还想让我叫爹。”

  “你叫不叫?”

  “不叫。”

  “不叫就不叫。”

  钟离善夜很是能屈能伸。

  他用兜住钟离四下巴的一个姿势抬起胳膊,反手摸到钟离四的脸,偏头看了看,发现那么久过去钟离四的面色仍旧没有缓过气来,便拍拍钟离四的背:“累坏了吧?”

  钟离四原本只是靠在他肩上舒气,骤然听见钟离善夜这么一问,目光蓦地凝滞着,抿紧了唇,忽扭头把眉心抵在钟离善夜的肩头。

  钟离善夜眼中满是不忍。

  他感受到钟离四的脊背发出令人难以察觉的颤抖,于是便换了个姿势,将胳膊绕到钟离四后方,一下一下抚摸着钟离四的背,给人轻轻顺气:“才十九岁,就要上天入地地忙来忙去,真是辛苦我们四宝儿了。”

  “你好意思说。”钟离四闭上眼,淡淡地责怪道,“说好的陪我过生辰。”

  他把头偏向钟离善夜后背的方向,侧着脸枕在钟离善夜的肩膀,平缓了呼吸后,又掀起眼皮,将目光放空,回忆起过去这些日子的事情,低声道:“西南那边传来消息,我在饕餮谷救的那些人,他们掠夺百姓的粮食,把中土的官差枭首示众,最后还打着我的名义自相残杀,铲除异己。”

  钟离善夜放在他后背顺气的手停了下来。

  “其实你早就料到蝣人会走到这一步,对不对?”钟离四的眼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茫然,“我最开始救他们的时候,并不想这样。”

  “芸芸众生,役七情六欲。当人有力量而无拘束时,便注定会走向掠夺的道路。”钟离善夜隔着冬衣触摸到钟离四形销骨立的后背,心中第一次生出两分后悔,“怪不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钟离四摇头:“倘或我不亲眼所见,只怕此生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的未卜先知之言。”

  “你是对的,钟离善夜。”他抬起头,垂下眼帘,两排睫羽遮住了眼底神色,“只有让蝣族不再是蝣族,既无被人利用的价值,也无仗势欺人的资本,同普天下千千万万的中土百姓一样,才能永保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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