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的喘息混着本就短促的低吟变得含糊不清。
每当他忍不了要合起牙关时,咬到的是阮玉山修长灵活的指骨。
九十四不敢下嘴,只能微微张着双唇,任由阮玉山搅弄。
他的思绪彻底混乱了。
九十四双目失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抬手抓住阮玉山强健的小臂,朦朦胧胧间已分不清阮玉山的手究竟搅弄着几个地方。
屋子里沉重的喘息交杂着非常隐晦的滑动声。
九十四忽然挣扎了起来。
他的指尖隔着几层柔软的布料抓挠阮玉山的胳膊,脚后跟把绸缎做的床褥踢皱了,眼底浮起一层潋滟的水光,汗水打湿的长发弯曲地贴在他脖颈之间,那些地方的皮肤早已因为阮玉山而变成了另一种靡靡之色。
一声骤然的闷哼过后,整个院子寂静下来。
阮玉山抽出手指,先用锦帕擦干净自己的指根,再去擦九十四嘴角被他弄出来的涎液。
接着他将锦帕丢到地上,换了另一张,伸进被子里。
九十四艰难地转动那双淡蓝色的眼珠,似乎还没回神,便开口喊:“阮玉山?”
“嗯?”阮玉山神色如常,眉眼间不见波澜。
他应声归应声,给九十四规规整整盖好被子,却作势要起身离开。
九十四眼疾手快抓住他两根手指,湿润的眼睫慢吞吞扬起来,嘶哑着声音问他:“去哪?”
平心而论九十四认为自己压根不依赖阮玉山,准确来说他不依赖任何人,可他现在就是不想阮玉山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止视线,阮玉山现在离开这张床他都不舒坦。
九十四觉得这是药效没过,并非他想留住阮玉山,是药想留住阮玉山。
药的意思又不是他的意思。
如果现在床前的人不是阮玉山而是阮玉水,阮玉河,阮玉海,九十四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都会像留阮玉山一样想留下任何人。
因此他抓阮玉山也抓得底气十足,问也问得底气十足。
阮玉山这会儿则还在因为他今天乱跑把自己跑出事的行径而不高兴,也没心思跟他斗嘴打趣,只冷着个脸说:“出去给你拿药。”
九十四一动不动。
阮玉山瞥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松开。”
九十四问:“你要拿多久?”
阮玉山发现这人脸皮是真厚。
他无奈,只能撇下脾气却又没好气地回答:“就在院子外。”
小厨房煎好了药便将药端来放在月洞门外,有阮玉山的吩咐,谁都不敢踏进来。
九十四这才松手。
一碗煎好的解药下了肚,九十四还是不得劲。
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仍是非常不想阮玉山离开。
九十四判断这是药效没解完,所以他大手一挥,虚弱又豪横地模仿阮玉山平日的语气说道:“再来一碗。”
阮玉山是真想动手把他结结实实收拾一顿。
“你当药是什么?想喝几碗喝几碗?”
九十四瞅他一眼,又陷入沉默。
“老老实实躺下睡觉。”阮玉山才懒得管九十四心里在嘀咕什么骂人的话,把药放在床头,镇山神似的坐守在床边,“等你休息好再算账。”
九十四躺在被子里,看看阮玉山,又敛下眼睛,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让这人离开。
想来想去,没想出法子,倒真把自己想困了。
他的目光扫到阮玉山坐在床边时散落到被子外的一处衣角。
九十四从被子下伸出两根指头,夹住阮玉山的衣角,默不作声扯进被窝里,攥在掌心。
片刻后安心睡去。
第45章 由来
九十四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回到了十六岁那年,自己生辰的那天。
饕餮谷的蝣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编号,编号顺序按照他们出生前后来排大小。
他们的繁衍从来是成群结队,新生的蝣人小孩儿像被安排好一般在特定时间一批一批地诞世,由不同的喂养嬷嬷抱走,分区圈养,。
以出生时间制定序号,这个序号将会跟随他们短短的一生,直到被买走、屠杀。
一个饕餮谷有无数个饲养分圈,每个分圈中都有蝣人一号、二号、三号。
谷里有多少个分圈,就有多少个编号九十四的蝣人。
蝣人连自己身上的序号也不是独属于他们的。
饕餮谷会尽可能保证他们能顺利长大,以免谷中为了使蝣人繁衍所用的手段前功尽弃。
婴孩时期的两三年是蝣人一生中最好的两三年。
喂养嬷嬷像养兽崽子一样照料每一个才出生的蝣人,小孩儿落地时大多一个模样,他们的裹身布袋上除了那个伴随自己一生的序号,还有他们出生的日期,方便嬷嬷们区分不同分圈的蝣人,以避免偶尔的错混。
因此打蝣人记事起,他们认识的,牢牢记在心里的,就是裹身袋上那一个编号和一串代表生辰的数字。
那串数字是他们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有资格完完全全拥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从可以上斗场靠打架捞点油水后,九十四每年都给身边的小蝣人过生辰。
百十八的生辰他会拿出重金请求驯监在外头买点最便宜的饴糖,坐在笼子里,看着百十八喜滋滋地一口一口吃完;百重三爱吃饼子,饼子比糖便宜,九十四会请求驯监多买些,粗糙寡淡的糠饼,百重三一口气能吃三个。
还有不少别的小蝣人,九十四偶尔记不住他们的生辰,但只要找到机会告诉他,他总会想法子搞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东西给他们打打牙祭。
能吃一顿干净饱饭,对蝣人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九十四对待自己的生辰则节俭许多。
他的口腹之欲不强,生辰时做过最奢靡的决定就是在十五岁那晚拜托驯监帮自己拿来了一整桶干净的水,又额外给了驯监许多金圆币,求对方通融通融,让自己到围墙边站着,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那是炎炎夏日,入伏的七月,在驯监的看守下,九十四先掬水喝了个满饱,再脱光衣裳,趁着月光洗净了一身尘灰。
蝣人在驯监眼中无尊严可言,不管赤裸与否,他们于驯监而言本该都是圈养的牲畜。
一只牲畜,穿不穿衣服,又有多大区别?
可十六岁的九十四俊美得太过超脱寻常,他的身体刚刚脱去稚嫩,举手投足呈现出一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舒展,四肢修长得恰到好处,在自由的夜空下仰头看向月亮的侧脸更是光影交错下一副完美的壁画。
驯监目不转睛盯着这个刚刚步入强盛成长期的蝣人。
饕餮谷长期以来敲骨吸髓的压榨使九十四的身体苍白瘦削,蝣人优异的血脉又让他天然展露出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健美,长年累月在斗场拼搏的生活让九十四在薄薄的皮肤下积蓄了强大的力量,他看起来单薄却不柔弱,纤细而又矫健。
这是短命的蝣人一眼看得到头的生命中最美丽的年纪。
驯监心猿意马,他看见九十四乌黑的卷曲长发披散在光滑透亮的脊背上,像白与黑交织的绸缎,连九十四擦洗身体时拂过皮肤的指尖看起来都有些撩拨的意思。
于是当九十四穿整好后,驯监用吃剩的半个烧饼冲他招手,却在九十四碰到烧饼的一瞬企图将九十四拉进怀里。
九十四起先没明白对方意欲何为,只是出于对驯监自来的反感,他下意识使了反力,稳稳站在原地,反而让蹲在台阶上的驯监险些一个踉跄。
在这个地方,驯监是奴,蝣人是畜,但更是谷主的摇钱树。
整日在蝣人面前作威作福的驯监,说白了是替谷主看树的。
作为售卖的货物,蝣人最需要得到保证的就是纯正的血脉,血脉越正的蝣人玄气越强,价值也就更高。
驯监在饕餮谷对待蝣人可以打骂、侮辱、折磨,可一旦有了奸污的心思,染指了蝣人的血脉,那就是死罪。
即便是男蝣人,也有他们的用处——除了发配去负责繁衍,不少来饕餮谷的主顾非富即贵,癖好非常,男蝣人因着这个缘故,要送也是秘密地被送到主顾们的床上,而非低贱的驯监所能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