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扬终于无法再伪装任何体面的表情了,他五官紧紧皱在一起放声大哭,“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这懦弱的样子叫屠夫冷笑,正想再说什么,忽然门外再次传来了电梯运行的声音。
轿厢停住,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屠夫以为是下来找刘天扬的人,他随手将刘天扬扔在地上,转身朝外走,同时道:“不用找了,那小子就在这里,我刚说干脆把他剁了当个菜,你觉得老师能同意吗?”
屠夫走到了门外,电梯的门还没关上,但轿厢空荡荡的,走廊里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屠夫的眼瞳中露出一些疑惑,不知是不是电梯的程序出了错误,意外运行了,他回头准备继续处理刘天扬。
屋里的刘天扬已经顾不上流了一地的冰激凌,他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求生欲的鼓动下勉强自己往房间内部的角落爬,能离危险越远越好。
时间过去了七八秒,屋外没有传来屠夫和任何人的对话声。刘天扬像是被判了死刑,蜷缩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好像少呼吸一口就要窒息了一般。
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刘天扬双手抱膝,距离昏厥只有一线之遥,来人没有脚步声,可是身影越来越近,直到在刘天扬的眼前停下,只是他的视线向下,只能看见对方的鞋面。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想回家,爸爸,呜呜,我想我爸……”刘天扬哭得要抽过去。
他不想在这里和屠夫玩猫鼠游戏,他只想回家。
然而紧接着回应刘天扬的却不是屠夫的声音,头顶的声音冷淡又平静,却偏偏好像夹杂了一丝无语:“想回家还不站起来,蹲在这里长蘑菇呢?”
呃?
刘天扬一个恍惚,感觉自己听见了江乐的声音,他猛然抬头,却又失望了,面前的人脸十分陌生,声音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真、真的吗?”刘天扬跟个软脚虾一样尝试了好几次才扶着铁笼站起来,同时努力呼吸着。
可是一股窒息感笼罩住他,他双眼睁大,很快判断出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实的窒息。
“你要杀我,能,能不能直接点,为什么,要、要憋死我……”刘天扬弯下腰,越是想要呼吸,越是无法呼吸。
那个异能者的脸色更冷了一点,觉得刘天扬蠢的不可理喻。他伸出手捂住了刘天扬的口鼻,好像真的干脆想要憋死刘天扬。
刘天扬想要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口鼻上掰下来,然而他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对方对抗,能够获得的氧气更加有限,渐渐地在他快要放弃求生时,异能者的手终于松开了。
“你呼吸性碱中毒了。”异能者说话的同时,目光在室内扫过,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并不认同。
刘天扬稍微回过味来了一些,将自己的呼吸放缓,果然感觉比刚才好了很多,他脸色发红,不讲话了。
面前的人已经转身朝外走去。虽然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太多善意,可是与屠夫相比,和这个人的简单对话已经让刘天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个人好像真的不准备杀他,否则刚才就不会救他了。
不管真假,刘天扬也不敢放开这一线生机,他哆嗦着双腿跟上对方,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天扬看见刚才那个变态的屠夫正躺在地上,好像还活着,双目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刘天扬和这个后来的异能者。
心理阴影太强,被这么看一眼,刘天扬就差点吓得叫出来,人赶紧躲到了后来那位异能者后面。
那异能者毫不在意倒地的屠夫,指了指电梯说:“怎么下来的怎么上去,上去直接搭班车回东舫,后面怎么跑出去就看你自己了。”
刘天扬差点跪下来给这个异能者磕一个,“谢谢你啊大哥,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了。”
“行了别啰唆,再不走死这儿也没人管你。”
这骂人时候的味道就更像江乐了,这可能就是一种缘分吧。
刘天扬猛点头,赶紧跑到电梯那里等电梯门开就钻了进去,电梯运行起来,他终于离开了这片炼狱一般的牢笼。
而江乐看着刘天扬的身影消失,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刘天扬,但这也不是很重要了。江乐的目光重新落回地上的屠夫,他半蹲下来,伸手掰住屠夫的下巴,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连瞳色和脸上的痣也没有放过。
这个7级异能者此刻倒在地上虽然没有死,但也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甚至大脑里的信息都在被变异参疯狂复制。
虽然屠夫的大脑有一些受训后的抵御机制,然而7级异能者和10级精神类的变异种相比,攻防能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起码地下几层他所熟知的领域的大概路线都被传输到了江乐的脑海里。
江乐颈间的工作牌掉出来,屠夫看着上面的照片和照片下的名字,口中勉强念出那两个字:“叶、晓……”像是要记住仇人的名字。
江乐捕捉到这个声音,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工作牌,“这个啊,需要更新了。”
江乐随手将叶晓的工作牌摘了下来,那张工作牌于他的掌心化为无物,而他的脸在屠夫的死死凝视下竟然开始逐渐变得和屠夫一样,直至最后让屠夫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
屠夫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睁睁看着江乐从自己身上找到属于他的工作牌。
小小的卡片落入江乐掌心,江乐念出上面的名字:“翟松泉。”
屠夫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两人四目相对,对方的声音温和,就像初次见面时礼貌地自我介绍一般:“你好,我叫翟松泉。”
无稽,但却是翟松泉此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如此碾压性的强弱对比,让他至死都没搞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江乐处理了翟松泉的尸体,又看向地上那条刚被切割下来不久的人腿,回身走进了这间饲养人类的房间里。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再说话,但有变异参的存在,足以获悉他们脑中的想法。
“如果我能成功解决这里的事情,我会尽力把你们救出去。”江乐这样说,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也不确定自己成功离开这里的概率多大。
然而通过变异参的反馈,江乐听到的所有心声都是“求求你杀了我,立刻杀了我们。”
“我想死,我只想死。”
“好痛,太痛了,每分每秒都在痛。”
以这样残缺而扭曲的样子怎么在末世活下去?就算能够活下去,精神上的残缺也让这些受尽折磨的人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心中的情绪只有无尽的绝望与仇恨。
江乐轻轻闭了闭眼睛,死亡的意愿太过强烈,以至于他能做的似乎只有尊重他们的选择。立场不同,经历不同,强行希望他们能够好好活下去,何尝不是另一种对他们意愿的凌驾?
“好。”江乐答应了。
话音落下,室内涌起一股异能波动,变异参的枝叶从种植皿中探出,慢慢绽开绿色的嫩芽。屋里炼狱一般无尽的痛苦也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肉、体上的折磨与灵魂的感受区分开来。铁笼内的人的意识像是被抛回了母亲的子宫,在一片温暖中徜徉。
几十个人曾经的记忆足够让变异参编制出一段没有漏洞的现代生活的记忆。在他们停止呼吸之前的几分钟里,末世的阴影消失了,他们回到了末世开始之前,与家人在一起,与朋友在一起,与恋人在一起。
有的选择回老家躺平,在自家的果园中摘满一大筐果子的时候抬起头看向艳阳,得知今年果子的收购价很不错,笑着用肩头的毛巾随意擦了擦汗。
有的在工作中表现出色,拿到了一笔不菲的提成,终于能够带着老婆去国外的海岛度假,在阳光沙滩和海浪面前,妻子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了,两人紧紧相依。
有的按照自己的设想于学术上取得了绝大的进展,填补了相关领域的空白,功成名就后在至高学府的大礼堂中分享自己一路走来的辛酸苦辣,激励后来者。
在意识的领域中,几分钟就可以被拉长为后半生。无论如何,这些人真正死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平静而安详,不再被身体上的痛苦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