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包里掏出两只新鲜苹果，作为购买信息的交换，老李心领神会，找出条板凳让江乐坐下。
江乐忖度着措辞问：“李哥，这么珍贵的蘑菇是谁最先发现的？”
这个问题不算敏感，老李道：“是咱们基地一把手，陈青，他成天在外面奔忙，绞尽脑汁都想要多给基地里的人找点能吃的东西，说是有一天遇见了个别的基地的异能者告诉他有一类变异蘑菇食用性很强，还没有攻击性，陈青就带着人在野外找，还真给他找到了！就把这好东西给带回来了，让它开始在基地里繁殖。”
老李说着，视线投到了江乐拎着的那一袋菌菇上，又说：“这是你爸的一片心意，你可别浪费了，吃过以后你就知道那滋味了。”
他说着夹了一筷子菌子进嘴里，半眯起眼睛有些神思飘荡的样子。
江乐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隐没在黑暗里，没有带出任何肉眼可见的情绪波澜。
老李的话也许不算什么，可自从江乐进门开始，他就没有提起过刘建华，更没有说过这菌菇的来源，他是怎么知道这些菌菇是他爸给他的？
暂时假装没有察觉这一点异常。
“什么滋味？”江乐低声问。
“融入集体的滋味……”老李说完这几个字，忽然回过神一般止住了话头，转而道：“你小子也是运气好，赶上了咱们基地开门的末班车，明天开始基地又要关了。”
江乐露出一个浅笑：“是吗，那真是我运气好了。”
他起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江乐穿过黑暗，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中。还没上楼，再次听见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等江乐上楼，隔壁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忽然开了，里面的男人佝偻着背走出来，似乎就一直等着江乐。
“中午的菌子你没有吃，”他肯定道，“你为什么不吃？”
男人的表情在黑暗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第37章
江乐冷冷看了他一眼,哐当一声关上门，门板几乎贴在了对方的脸上，好几秒后,江乐犹能感觉到那男人紧紧靠在门上,透过狭窄的门缝妄图黏着过来的视线。
江乐打开手电，屋内豁然被淡光笼罩，门外窥视的目光如同被灼烧般立刻退开。
如果门外是丧尸，是变异种，江乐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了对方,可偏偏不是。就算刘建华,老李这些异能者,他们在变化的同时,出现的只是异能倒退,而非任何其他变异。
体表长出的真菌就像是某种吸取能量的媒介，受到传染的每一个人在自身能量没有耗尽时，依旧是人类。
如果要类比，现在1号基地中的每一个受到感染的人都像是被母体操控着的子体,意识受到影响,行为不由自主。每一双眼睛看见的，每一只耳朵听见的信息,都会共感给彼此,并传递给母体。
江乐的脑海里忽然闪回了刘建华说的话，意识到此时刘天扬的处境大约不妙，只思索了一秒钟,江乐打开窗户，从二楼无声跳下。
黑夜中的基地好像活了过来，人来人往,窃窃私语声无处不在。江乐避开人群聚集的位置，循着记忆借着夜色的掩藏前往刘天扬白天藏身的那片区域。
月光下，高矮错落的老旧房屋间的巷道，从上面看仿佛迷宫。江乐借着屋顶无声潜行，感官全开，捕捉着空气中的气味，人声。
还未靠近，江乐就听见了刘天扬的惨叫。
“走开，走开啊，爸你干什么，唔！呕！”
确认了具体方位，江乐调转方向，很快在一间废弃房屋的小院角落里看见了刘天扬，以及围在他旁边包括刘建华在内的三四个人。
刘建华一边从自己身上拽下菌菇，一边用力要往刘天扬嘴里塞，刘天扬抵挡不了被塞了几朵菇子，转头又在挣扎间吐出来。
直到一道声音突兀介入了这有些恶心的场面。
“喂，小孩挑食也不是这么治的吧。”江乐于高处开口，手中的电筒照亮了刘天扬的脸，以他为中心缓缓在周围人脸上移动。
刘天扬的面颊本来已经涨得通红，无比恐惧和绝望，冷不丁听见江乐的声音，看见他平静的表情就像看见了救星，霎时重新挣扎起来，口中还叫着：“哥，哥，救救我啊，咱爸疯了！”
江乐的手电筒叫刘建华等人本能抬手躲避，刘天扬趁着这间隙疯狂扭动，还真的叫他爬跪着从被按伏的姿势里逃了出来，一溜烟跑到江乐站着的屋檐下方，蹦跳着想要爬上去。
后面的人想跟上去抓住刘天扬，却被阻隔在他们之间的手电筒光束阻挡，无法如愿。
刘建华等人对着江乐怒目而视，也装不下去慈父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孝的小畜生，从小就跟着你妈给老子添堵，到现在还是这样，看我先收拾了你。”
刘建华抬手运出一道水柱，水柱在他的掌心停留片刻，忽然激射向江乐，力道足以将一个普通人冲击得无法站立。
然而哗啦一声，水柱将几块瓦片击飞，本该在原地站着的江乐却不见踪影。刘建华还想来第二次，却是力不从心了。
另一头，还没反应过来的刘天扬忽然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勒住，紧接着人也跟着腾空而起，低头看去，发现勒住自己的是麻绳粗的一根绿色藤蔓，将自己举起来的也是它。
刘天扬现在虽然瘦了不少，可也有一百三四十斤，被藤条举起来的时候却像是轻若无物。再转头，刘天扬发现那藤蔓竟然是从江乐的手腕上延展出来的，顿时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哇哇大叫着说：“爸是蘑菇精，江乐你小子你不会也变成什么触手怪了吧！”
下一秒，又一根藤条甩了过来，在刘天扬的嘴巴上缠了两圈，叫他彻底失声。
江乐的脚步在一处拐角停下，他回头看向被血藤缓缓放下的刘天扬，低声道：“不想再被他们抓走，就别出声。”
刘天扬惊恐点头，在被带着跑的过程里，他已经看清楚藤条并不是从江乐身体里长出来的。感觉嘴上的藤条慢慢松开，刘天扬终于能够大口喘气。
江乐将手电筒丢给他，自己出去将刘建华等人引开。
刘天扬缩在墙角抱着手电筒，等了大概五六分钟，江乐终于回来，无声出现的身影吓了刘天扬一跳，立刻打开手电筒往人脸上照。好在很快看清楚是江乐，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声才又被压了回去。
江乐带着刘天扬，在基地当中穿行，目标扩大，很快有许多目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不过大部分人此时除了目光带有一些敌意外，并没有选择靠近他们。
每一个人被感染的程度不同，行为被操控的深度也不同。
将刘天扬暂时先带回自己的住处，隔壁房间的男人此时似乎不在家，从敞开的窗户里只能看见那个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跳缓慢到让江乐起初误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但如果无法获知这种感染的源头，斩断能量抽取的链接，死亡不仅对于那个女人来说是必然的，整个基地的感染者都是如此。
一夜之间让几千人的基地覆灭的原因竟然是蘑菇，简直如同黑色笑话。
刘天扬的声音打断江乐的思绪，“哥啊，你这有没有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江乐回头面无表情道：“别叫我哥。”
刘天扬脸皮厚，双手向上摊开作乞讨状，嘴上立刻改口：“江大帅哥，给点东西我吃吧。”
十几秒后，刘天扬成功抱住几个包子和一瓶可乐，坐在角落大口吞吃起来。
“你待在这，我要出去一趟。”江乐放出小狼，站在窗边对刘天扬道，“你自己锁好房门。”
刘天扬有点不放心地叮嘱：“江乐，你可不能自己跑了啊，千万记得回来接我……”
他本来想说我们怎么说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又怕这话说出来让江乐更烦，只得忍住。
江乐的视线没有多少温度，他对刘天扬的确没有任何兄弟情，出手相救也仅仅出于将对方当成一个落难普通人的立场罢了。他没有回答，但片刻后从手腕上摘下一根藤条，“你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