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贺硝栽倒在地上,禹随即被培养皿的离子保护屏障弹出,掉落在他手边不远处。
贺硝正要伸手抓枪,长鞭如同游龙,金属落地发出惊响,禹被抽飞出去,砸在远处的地面上,林熄提着金属鞭,眼中怒气浮现:“你发什么疯?!”
侧掌被倒刺抽出一道裂痕,贺硝喘着粗气,抬起头来看他。
二人对视一瞬,贺硝翻身而起,向着禹的方向飞奔而去,身后传来空气被撕裂的爆破声响,贺硝脚步一趔趄,被抽地倒向一边,背后火辣辣的疼。
再抬头时,林熄已经站到了他面前,鞭尾一甩一勾,正好与他项圈的接口相连,林熄手腕使力,向前猛一拽,贺硝被拖向他,林熄踩住贺硝后背,掏出了镇定剂。
就在针尖没入皮肤的瞬间,贺硝猛然伸手,死死攥住林熄手腕,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滚出来。
林熄动作一顿,就被他反摔在地,林熄后背着地,有防护服的保护,没有受伤,却摔出一声闷响,九尾见状,立即呼叫董事会请求董事长接管项圈权限,以便制止贺硝突然的暴起。
然而回过头,贺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眼前,贺硝被激怒了,胸口中爆出怒吼,一拳向中控台。
九尾的身影闪烁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便消失了,周围灯光霎时间闪烁,中控台的损毁造成整个展厅线路异常,培养皿的保护屏障关闭,展厅外红色灯光亮起,警铃大作,原本已经离开的雇佣兵们折返,转眼间便接近了展示厅。
身后传来响动,贺硝猝然回头,竟当空接住了林熄的长鞭,他用长鞭将林熄反拖向自己,长鞭瞬间消失,白色短刃当啷落地,贺硝一个箭步冲上前,脚步顿在半途中,在他对面不远处,林熄捡起了禹,沮泽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要么注射镇定剂,要么我现在射杀你。”
贺硝神情出现一瞬茫然,好像清醒一瞬,他喘着粗气,慢慢压下身子,以示退让,缓步向林熄走去。
林熄指尖立即搭上扳机,进行威慑,贺硝脚步一顿,林熄没上前,掏出镇定剂远远地抛给他。
贺硝一手接住镇定剂,然后当着林熄的面,一把捏碎。
白色的药剂顺着他的指缝淅沥落下,贺硝冲向侧面的培养皿,但虹膜已经先一步分析出他的动作,在他的拳头落在脆弱的曲面玻璃上的前一刻,白色短刃穿透了他的掌心。
贺硝动作一顿,被林熄一脚踹翻,掏出一支新的镇定剂给他注射进去,酸痛感瞬间弥漫,贺硝动了一动,手掌被林熄钉死在地板上,林熄俯视着他,厉声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奇异的倦怠感蔓延,贺硝的身体瞬间被汗水浸透,身体的排异功能与镇定剂在拉锯,其中混合的麻醉剂能在他体内停留而没有被立即排除,贺硝就知道神州一直没有停下针对自己的镇定剂的研发。
“……我要带他走。”
“你带不走他!”林熄立时怒声说。
“他是我爸!”贺硝强打起精神,仿佛发泄一般咆哮,而后又自语一般讷讷道:
“……我要带他走。”
在贺硝记忆中,贺闻是个非常、非常完美的男人,他温和、有耐心,对待阿黛尔细致周到,从没有让阿黛尔发怒或者伤心过。虽然有时他喜欢拿贺硝打趣,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
有贺闻在的日子,即使并不总是富裕,但总是快乐且安心的,所以他可以在冬天肆无忌惮地把手指伸入冰冷的溪流,因为他知道在这之后贺闻会将他冰冷的双手放在自己温热的怀中。
除了父亲与丈夫的角色,贺闻生前是个科学家,他的身份,他的尊严也决不允许自己死后被赤身裸体地放在培养皿中,做成标本供人展览。
贺硝难以想象贺闻在手术台上作为奥林匹克H7系列第一只小白鼠是何等挣扎,但是现在,他一定要带贺闻离开这里。
“你带不走他。”林熄注视着他,平静道。
镇定剂与贺硝的身体在拉锯,他被注射药剂周围的肌肉很乏力,但他的大脑尚没有被镇定剂入侵,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可以!”
“你让我试试。”贺硝说,他在林熄脚下挣扎:“你让我试试!”
子弹铺天盖地地砸在展示厅的隔离屏障上,雇佣兵们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展厅外警铃声响彻整个储存区,在离子弹的重击下准入屏障很快出现裂痕。
又是一声闷响,元素弹在展厅外爆炸,展厅内的地面随之震动,林熄踩紧了他,神色冷漠的近乎残忍:
“我说了,你带不走他。”
血液飞溅,贺硝拔出了掌心的匕首,翻身而起,在极端的暴怒下他的身体再一次得到进化,虹膜低估了他的速度,林熄猝不及防地被贺硝掐住喉咙。
贺硝掐着他站起身,离开了白刃的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怒视着林熄,几乎已经失去全部理智,将林熄举起来,压在培养皿的曲面玻璃上。
“如果你以后还想回到神州……”贺硝收紧了掌心,林熄的发声艰难,握住他的手腕,用尽全力却无济于事,他有些费力地吐出几个音节:“如果你还想见到相柳。”
听到“相柳”,贺硝愣了一瞬,在这空隙,林熄奋力挣扎,却被回过神来的贺硝甩在中控台上,贺硝抽出腰间的短刀,虹膜发出了警报,刀尖刺入目镜半寸,猛然悬停。
目镜下,一双眼睛平静的注视着他,这双眼睛几乎没什么情感,眼底只有寸草不生的荒芜,红痣落在贺硝眼中,从他的瞳孔中反射出来。
那是林熄的眼睛。
目镜在刀尖下出现裂痕,拟皮面具随之损毁,林熄注视着他,说:
“任务还没完成。”
贺硝抛掉了刀,怒气却没有消弭,他依旧卡着林熄的喉咙,仿佛捏着一只脆弱的猫,林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连白环都在打斗中掉落,贺硝知道只要自己想,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林熄。
但他没这么做,嘴角勾出一点嘲讽的弧度,令他狰狞的面目看起来疯狂,几乎没有理智:
“什么任务,为林简海找图纸?凭什么,你可以以相柳为条件,让我拿命给林简海找图纸,我就不能带走我爸。”
“为什么?”他质问林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弄:“因为我们是劣等基因,林简海是优等基因,对吧?”
林熄瞳孔骤缩一瞬,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贺硝说的是实话,作为神州的超特权阶级,他也理所应当,甚至必须这么想。他们暧昧关系带来仅有的一点变化,就是比起从前纯粹的恨,他们现在能够准确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刻薄地相互讽刺,这在某种方面也算彼此了解。
但不知为什么,他莫名觉得贺硝说的不对,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只是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好像罕见的、从没有露出过的一点点鲜活的颜色被人狠狠刺中了。
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竟然卡壳了。
二人陷入猝不及防的寂静,门外传来巨响,准入屏障终于彻底碎裂,雇佣兵们撞在了展厅大门上。
大门摇摇晃晃,展厅中灯光闪烁不定,“啪嗒”一声轻响,贺硝头顶的灯带灭掉了,林熄的眼睛隐没在黑暗中,收起了那一点可怜可笑的鲜活。
他张了张唇,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注视着贺硝,然后以一种平静地可怕的语气说:
“那就这么办。”
贺硝有一瞬间的讶异,目光动了动,旋即放开了他,声音发哑:“好,你等等我,我们……”
话音未落,林熄已经站在了展厅的紧急出口旁,他神色冷漠,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我,没有我们。”
贺硝愣了一下,林熄紧接着说:“从现在起,你不用继续接下来的任务,你离开,或者留在这里,都没有任何问题。”
停顿片刻,林熄说:“项圈也已经关闭了,你不怕暴露在奥林匹克的目光下,神州以后也不会找到你。”
贺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正此时,九尾成功入侵了美杜莎实验基地安全系统,储存区出口处激光网关闭,目镜上的裂痕中透出林熄的眼眸,他没再看贺硝,蹲身捡起沮泽,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