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温斯顿说。
“……”贺硝无言片刻:“现在这个情况, 上/床不行, 上吊可以。”
温斯顿提出自己宝贵的解决办法后也别无他法,三个人陷入寂静,贺硝仰面躺倒,望着黑黢黢的舱顶。
怅然之间, 又回到了展厅的枪林弹雨中。
“任务还没完成。”
他又听见林熄淡漠的声音。
他的灵魂仿佛漂浮在展厅上空, 看着几乎失去理智的自己掐着林熄的脖颈,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什么任务, 为林简海找图纸?凭什么, 你可以以相柳为条件,让我拿命给林简海找图纸,我就不能带走我爸。”
“因为我们是劣等基因,林简海是优等基因, 对吧?”
自己的声音在电光火石之间变得分外清晰, 在这之后,林熄瞬间的失落神色划过贺硝眼前。
贺硝翻身而起, 他惊觉自己如愿以偿对林熄说出那样刻薄的话,如果在刚来到神州,刚见到林熄的时候, 他一定觉得爽翻天,但事实是现在他并不这么觉得。
林熄的失落很罕见,甚至匪夷所思,但贺硝肯定他没看错。于是他大胆猜测林熄要他随行的原因,除了他超乎常人的战斗力,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我说过我会陪他的。”
贺硝坐在温斯顿身边,双手抱头,烦躁地揉着脑袋:“但是我在山洞里那么说,我真是混蛋。”
“你不那么说,你也是混蛋。”温斯顿安慰他。
白怀没忍住,可恶地笑出声来。
“滚吧,你俩都滚。”贺硝啐道。
“你说过我们这个团队一定要一起走下去的。”白怀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忍耐变得扭曲,他和温斯顿心照不宣,异口同声:
“你真是混蛋~”
自己的成功固然令人神清气爽,但朋友的失败更令人心旷神怡。
贺硝觉得白怀要是在眼前,自己一定冲他那张令人阳/痿的脸来一拳,他切断了通讯,只留下温斯顿和白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贺硝插着兜,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离开储藏间,见林熄还坐在中控台边。
贺硝轻咳一声,整理整理衣服头发,同手同脚地朝着林熄走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林熄在他站定脚步的瞬间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朝着他身后的清洁舱走去。
贺硝紧了两步跟上,在温斯顿和白怀“他果然给别人当狗”的眼神中,巴巴地跟在林熄后头,在林熄进入清洁舱前一刻,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宝贝儿,刚才我……”
“你说得对。”
贺硝愣了愣,林熄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抬眼截了他的口,嘴角勾起淡淡的嘲弄:
“我就是那种自私、贪婪、不择手段的人。”
“不是,我……”
林熄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进了清洁舱。
舱内挂着圆镜,常规基因检测显示他没有变异现象,消毒网扫描全身,将他浑身上下彻底消毒。
做完这一切,林熄来到洗手台前洗手,他看见圆镜中苍白的自己,薄薄的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独处时才流露出眼底的疲倦。
他怔怔注视着自己,片刻后,垂眸洗手,消毒剂一遍遍淋在手上,经过回收处理后又输送到水管中。
这辆悬浮舱配备的消毒液质量不大好,林熄的皮肤在消毒液的刺激下泛起红。但他没停手,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变得模糊不清。
贺硝被关在门外,背靠在门上,长舒出一口气,却并没有感觉到畅快。林熄迟迟没有出来,贺硝翻出一包烟,靠在清洁舱门口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不留神被呛的咳嗽。
正此时,碎裂声响骤然从舱内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贺硝手一抖,把烟掐灭,砰砰砸门:“林熄!”
没人回答他,贺硝手臂青筋暴起,在舱门上踹了两脚却无济于事,他一边大力敲门一边低声问九尾:“九尾首席,能把门打开吗?”
“请稍等。”
片刻后舱门缓缓打开,贺硝等不及,从半开的门里挤进去,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消毒水管掉在地上,消毒剂还在汩汩的朝外冒,挂在墙壁上的镜子碎了一地,洗手池边辅助检测的迷你机器人以极大的怒气被掷飞,砸断了未来得及收回的机械臂。
一片狼藉中,林熄跌坐在地上,衣袖挽起,小臂上露出磕碰后的淤青,玻璃片倏然飞来,贺硝侧首堪堪躲过,林熄嗓音发哑:“……滚。”
“小首席,你……”
“我说了,滚出去!”
林熄极力压制的情绪顷刻间爆发,白环展开,枪口对准了贺硝,不让他靠近。
贺硝不敢妄动,林熄扶着水池边缘借力站起,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困难,唇瓣没有半点血色,眼前一片模糊:“……滚出去。”
“好,好,我走,你别激动……”
贺硝话音未落,林熄趔趄向前倾倒,贺硝冲上前,在林熄跪倒在地前接住了他。
他抱住林熄,强制他收回白环,腕带上的微型注射剂给他注射了临时抗焦药物。林熄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像是被捕获的小兽歇斯底里的挣扎。
贺硝一边用脚尖踢开周围的玻璃碎片,一边稳着他朝舱外走去。
林熄不肯,奋力推着他的手,但极度疲累下他泛白的指尖与贺硝的力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挣扎着也只是翻了个面。
贺硝箍着他,磕磕绊绊朝舱外去,林熄一偏头,结结实实咬在他胳膊上。
贺硝脚步一顿,却一声没吭。
林熄咬的很死,一边咬一边挣扎,贺硝连眉头都没皱,还是抱着他。
林熄齿间渗血,这次咬的格外狠,鲜红的雪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流。贺硝没有推开他,反而更用力的抱紧他,整个身体都覆盖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发泄。
“怎么了?”
他问林熄,林熄像咬住猎物的困兽,撕扯着贺硝的肌肉,不肯松口,贺硝又问:“认得出我吗?”
林熄动作一顿,没松口,却松了劲儿,带着泪水抬眼看他。半晌,还是没松口,眨了眨眼,眼泪溢出来。
“不哭。”贺硝声音从所未有的轻。
“不哭了。”他轻轻拍着林熄后背,抬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垂首抵着他额头,让他看着自己:
“还有我呢。”
药物逐渐生效,林熄狭促的呼吸着,眼中闪过片刻迷茫,他滞缓地松了口,看着贺硝。
舱内陡然寂静下来。
贺硝注视着林熄,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聚起光,林熄迟钝地环顾了一圈,看见一地狼藉,他呆望了片刻,目光又落在贺硝身上。
“……九尾刚才告诉我,董事长的情况又恶化了,异常指标数量增加,原有变异指标波动达到新的峰值。”
林熄眼神空旷,支离破碎,声音发着颤,显然在极力抑制濒临崩溃的情绪。
贺硝动作一顿,他没想到林简海的病情恶化的这么快,很快反应过来,摸摸林熄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热。
“我们已经有进展了,下一步就是找到母体。”林熄没说话,贺硝又继续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每前进一点,希望就更大一些,对不对?”
林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晌,很轻地点了点头。
“一定会有办法的。”
贺硝弯腰将他抱起来,这次林熄没挣扎,任由他抱着。
波塞冬的悬浮舱集飞行与潜水为一体,整体规格按照大潜水艇制作,舱内空间比较大。贺硝抱着林熄来到三层休息区,左手托着林熄,右手拉开墙壁上的折叠床,让林熄坐上去:
“等我一下。”
他下到一层,在背包里找到一张备用的压缩薄毯,注入空气后分子真空绒毛舒展开。贺硝抱着毯子上三楼,一眼就看见折叠床上的林熄倚在角落里,曲着腿望向他。